早上起来喂狗,看到一只鸟儿从面前掠过。
我赶紧打开阳台门想离它近一些,它却受惊一般飞开,却又落在栏杆上,并不走远。
只好躲在门后,偷偷给它拍了几张。





昨夜,刚刚写了一篇怀念故人的文字。
莫非是,她感应到了我的怀念,今早就来看我了么?
三生石上旧精魂,
吟风弄月莫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长存。
我在网络上发东西,基本上不会跟现实生活混淆,比如不涉及能链接到本人的信息。
这一次,提一下也无妨了。
因为,她去世了。
朋友的孩子下个月毕业,他全家来参加毕业典礼,跟我商谈见面事宜,然后给我发了几个视频。
开始没在意,以为是那种各种各样的视频分享,可看可不看的。
没想到打开第一个,就让我破防了。
是关于纪念她的视频。
不知道视频是谁做的,内容太少,比起她做的事情来说,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但是,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已经去世了——要不然怎么会纪念呢。
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有预感。
因为,去年在一个活动上,就知道了她癌症晚期的消息。
然后我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要不要问候一下。
问了做什么呢?无非是当事人的多一次解释,都不知道跟多少人解释过了,何必给人添乱。
说关心吧,远隔重洋,什么真正的忙都帮不上,不过是空口说白话。
过年的时候,惯例发个问候。
没回。
我就感觉不太妙。
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特意问别人。
唉,毕竟隐隐的知道答案就在那里。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终于来了实锤。
这一次,是真的应了倚天屠龙记里的那句话。
“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明慧潇洒她是当的起的。
少女倒是不会,我认识她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了。
不过,那时候的她,也还是很有少女感的。
时间自然没有一百年,但是也有十几年了。
她是南怀瑾先生刚刚回大陆时的法律顾问。
那时候的她,还是律政俏佳人,职业精英。
慢慢的,与很多人一样,被先生的精神感召,放弃了前途无量回报丰厚的职业生涯,在先生身边默默做起了助手。
从此,江湖里少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道场里多了一个默默付出的菩萨。
那一次见面,在上海。
先生的一位弟子想做一个慈善基金,因为是台湾人的缘故,多出来各种障碍。于是她就想去北京看看情况,能不能运作一下。
就成了我们再见的契机。
忘了是在上海办活动还是上海附近了,活动结束就顺便见个面深谈一下,于是我们约好了时间地点。
国内的交通大家都知道,不出意外的,就出了意外。
忘了具体什么原因了,是飞机晚点,还是路上堵车,或者兼而有之。总之,我比预定的见面时间晚到了很多。
等我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到了地方的时候,她已经等了许久。
她笑吟吟的看着我,我气喘吁吁的看着她。
嗯,刚才我引用“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之时,想到的就是她那时候的样子。
她等我喘息已定,就笑着说:不用那么着急,可以慢一点儿,这样呼吸会伤害身体。
我有些窘迫,心里想:那还不是因为迟到了太久不好意思嘛,如果我让您等了那么久,还慢慢悠悠气定神闲的来,您不知道怎么气了。
想是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啊。
我就跟着笑:那不是那么久没见到你,一下子看到大美女,太紧张了嘛。抱歉抱歉。
事情后来没办成。
没办成的不只是这一件事,还有很多事。
国内的情况,外松内紧,对台湾文化人和宗教人士,还是很警惕的。
比如台湾文化人在北京办活动,都是有特殊人物盯着的。
世界本来可以变的更好,但是,当权者把权力看的太重,把政治提的太高,世界就越来越不好玩儿了。
可惜,权力越大的人,把权力看的越重,没办法。
古今中外,多少纷争与战争,都是因为几个人的权力斗争,而让万民陪葬!
一家哭还是一路哭?本来不应该是问题,当然也确实不是问题。
很遗憾,历史往往选择了悲剧那一种。
人总是要死的。
浮世总为名利重,几人肯向死前休。
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是理解不了身在名利场中人的执着与恐惧的。
更理解不了,几千年历史斑斑可考,哪个皇朝不是一地鸡毛?
不管是开始发展和结束。
可惜,还是一样依然故我,前仆后继,一次次的重复过去的老路。
有人漏夜赶考场,有人辞官归故里。
人各有志,如之奈何!
或许真的是那句话: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学到的经验,就是学不到任何经验。
后来她长驻太湖大学堂。
期间的纷纷扰扰沸沸扬扬就不说了。
再后来她与先生的一些弟子换了环境,一起整理先生的遗著。
我再次见到她,是还在太湖大学堂的时候。
她为了来访的客人们忙前忙后,行色匆匆。
我们都没顾上说什么话,遇到的时候,就相视一笑,再各忙各的。
话最多的一次,也只是寒暄了几句。
我也做过相同的工作,很明白这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有多耐烦。
最厉害的一次,七天七夜每天睡不到一个小时。
没有点儿静定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我以为,那会只是我们无数次再见的普通一次。
江湖既大也小,人生何处不相逢。
没想到,那居然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后来没有什么一起运作的事情,就再也没有见过。
主要是我再次出国定居,远离了那个圈子。
后来的联系,就变成了最普遍的过年时发个微信,报个平安。
跟她初次见面,恰好就是我们角色易位的一次。
那一次法会,我负责接待,她是来宾。
一千米的山上,最少时只有三个人看家,对着暗夜群山狂风暗夜松涛,夸张的说,连个孤魂野鬼都没有。
那次却来了几百号人。
几百个人的吃喝拉撒睡,工作量之夸张,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办法体会的。
只有在大家说话的时候,我才能闲一下。
多半儿,我会去高处站着看看夜晚的群山,让自己静一静。
偶尔,也会去人群里听听。
有一次,恰好是她起身汇报一些事情的进展,亭亭玉立,姿态娴雅,声音清朗,字正腔圆,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一下子就记住了她。
那时候的她,还年轻。
那时候的我,也年轻。
如今,我已经老了,她却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这个娑婆世界。
君居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我原来以为,假以时日,几十年以后,世界上会多一位与叶曼老师相媲美的女老师。
没想到,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嗯,希望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一切都好吧。
希望下辈子再见的时候,她还记得我,还是可以笑吟吟的看着我:不用那么着急,可以慢一点儿。
唉,我听了你的话,没有着急去看你。
可你,却那么着急的离开了。
忽然想起古龙去世时,倪匡拟的一副挽联:
小李飞刀成绝响,
人间不见楚留香。
你的声音,你的微笑,已成绝响。
我再也看不到你的样子,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