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面一拳挥将去



实现民主有一个基本准则:“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我相信这一点并且对遵守这样的准则的人和社会体系十分向往崇敬。

可是,也有那么一些时候,我对执行这句话却有些疑惑。

前些天看书,读到北宋末年南宋初期的一个人物,叫做孙觌的,颇有才名,在宋徽宗宋钦宗朝中官至御史。靖康之耻,他随徽、钦二帝被掳到金营中,金人逼迫宋钦宗写降表,钦宗被逼不过,於是就叫孙觌写,那个意思很明显,是暗中指望这姓孙的不肯奉诏,於是就有理由推脱了,他也指望金人在宋朝天下各处勤王的大兵纷纷云集的当头,不至於硬逼。没想到孙觌立马答应,颇有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气概,文思泉涌,兴会淋漓,一挥而就,而且他不仅写的是降表,而且比一般的降表更不像样子:“过为贬损,以媚虏人”,而且“词甚精丽,如宿成者“。也就是说,这家伙写得还特别好,精雕细刻,就象事前打好了腹稿似的。这封降表,被收入《大金吊伐录》,里面有这样的句子:“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金人大喜过望,赏给他几个被掳掠来的妇女,他也公然领赏。以宋朝的臣子而写出这样的辱国媚敌的文字,还欣然从敌人那里领赏,确实是够无耻的了。

孙觌老了还常常宣传他写降表的根据:“人不胜天久矣;古今祸乱,莫非天之所为。而一时之士,欲以人力胜之;是以多败事而少成功,而身以不免焉。孟子所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者。盖谓此也。”他的意思是说一切民族英雄,爱国民众浴血奋战,都是逆天;“逆天者亡”,咎由自取。他自己写降表,媚敌求荣,乃是顺天。“顺天者存”,所以他还得了赏赐。据说,有人当时讽刺他说:“你在敌营中写降表,‘顺天’的确顺得很好啊,你如今这样长寿,真的是很应该的!”

宋朝的君王跟历史上其它朝代的皇帝比较,还是比较厚道的。这人如此辱国,宋高宗也没有怎么为难他,先贬了贬,以后宦海浮沉,官虽然当得不大,也一直当着,命倒是活得长,经过南宋宋高宗一代,一直到宋孝宗,还活着。孝宗时,洪迈修国史,因为靖康之时的人物只有孙觌在了,於是就请旨招他把靖康时期的事情写出来。这个孙觌却在他写的文章里面把他个人所不喜欢的人物,如靖康之时的抗金名相李纲等等,大肆污蔑,而偏偏洪迈信以为真,统统把那些载入《钦宗实录》,到后来知道是诬陷诋毁之词,而书已经刻版印刷,流入民间,悔之晚矣。同时代的大儒朱熹每次和别人提及此事,恨恨连声,说:“小人不可使执笔!”

朱熹的话在今天,按那句“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来看,确实是不具民主风范,当然要以近千年后的社会标准要求他也不合理,可是我却相当理解他的那种气愤的心情。这个孙觌,一生怙恶不悛,人人鄙之,他身后留下一册《鸿庆居士集》,颠倒悖缪,极力鼓吹屈节求金之是、倡言复仇抗金之非,对因为力主抗金而被害的岳飞也大力诋悔,其辩足以欺世;可是偏偏这家伙坏得心安理得,颇有才声,文字得以流传,其才足以济恶!这样的人,在相对宽松的社会环境下,任你如何批驳,他总是振振有词,不知羞耻,你妄自气炸了肺,也是徒呼奈何!於是朱熹也只好气呼呼地发牢骚,孙觌也得善终,活了八十九才死!───老而不死谓之贼,此之谓也!

我仍旧尊重那句话,也就是说我可能不同意甚至反感你的观点,但是我愿意听取不同的意见和说法。可是如果孙觌说他的那套“顺天逆天”的理论时是我在场,我恐怕没有那个出言嘲讽的人那么废话;在今天的某些时候,当我看见有人故意地指鹿为马,歪曲事实,混淆是非,我也恐怕不会去和这类人分辨。理由很简单,因为一来没用,因为他本来存心无耻兼无聊;二来可笑,因为很多时候这种人比孙觌还不如,既无文采也无才气,全靠胡搅蛮缠和堆砌废话取胜;三来可悲,因为这些人颇习精神胜利法,无论别人把他们批得如何体无完肤,也无论他们不懂装懂显得多么可笑,他们居然神态自若,而这种自我陶醉,让有人性的正常人不自禁地替他们难过。

在大多数时候,对这种事和人,不予理睬是最好的方法,在某些时候,如果那种人不幸给我遇见了,出於懒得罗嗦,也出於对老天也奖善惩恶的迟钝懒惰的不耐烦,劈面一拳挥将去,打落他几枚大牙,扬长而去。

打了不必歉疚,因为这类人物,毫无气节可言,一耳光两皮鞭,它会立即拜倒在你的脚下,你让他向东,他绝对不会往西,你说黑是黑,他绝对咬牙跟着你坚持黑白分明,虽然这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痛苦。

可是,你一定得用根链子系住他的脖颈,因为一旦有了机会,他们会立即躲到喂养他们更饱的主子背后去,冲你汪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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