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油跳丸来了,没等进屋,就被二芹拉去烧火。他虽然生的高大,但没有哪个孩子怕他。孩子们其实精灵的很,凭直觉就知道哪些人是可以亲近欺负的。水烧开后,二芹冲屋里喊了声,就跑出去玩了。油跳丸一人拎了四大暖瓶水进来。刚拉凳子坐下,水芹就把装棉桃的箩筐推到他面前。他咧嘴笑笑,剥了起来。
每次晚上去水芹家都会遇到油跳丸的,他常是到的最早的一个,来了就闷坐着,别人开他玩笑,他也跟着乐,极少恼的。牌桌上偶尔缺了人手,他才会被叫去凑数。那些男人不太喜欢同他打牌,一个是因为他牌技差,更主要的是因为只要他上牌桌,水芹和二芹就跟了去。水芹牌瘾很大,经常怂恿油跳丸打,为这没少挨她妈的骂。水芹数学是出了名的好,到县里参加过比赛得过奖,因了这妈妈才允许我去她们家做作业。大约数学好的缘故,她很会计算牌,一旦油跳丸抓到牌,她就一旁指挥着,说的头头是道。二芹鬼灵精,老装着倒水的样子转悠着偷看别人的,回头悄悄告诉水芹。不知他们三个什么时候定好的规矩,只要油跳丸赢了钱,就三人平分。牌桌上的男人都很当真的,常是争执的脸红脖子粗,不过他们拿小孩子没办法,就尽量不让油跳丸上牌桌。
随后又有三两人进来,自己泡上茶水坐在牌桌旁闲聊。没多久,一桌的人就齐了,没用招呼就从抽屉取出牌。芹妈看了,朝我俩眨眨眼,也不多言语。那一桌人到抓牌时才发现少了几张,回头到抽屉找,自然是没有。转过身问芹妈,芹妈一脸不清楚的样子:“可能二芹三芹那些孩子玩的时候漏掉在什么地方了,一会等她俩回来问问,你们先喝茶。”水芹抱起面前的箩筐放到牌桌上:“反正你们这会也闲着,先剥棉花吧。”过会又有人走来,水芹照势又在另一个牌桌上放了个箩筐,见不到二芹回来,几个牌瘾大等的不耐烦地男人离开去找另外的场地了。
留下的男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棉桃,,说着各样的玩笑话。有个人进了门也不招呼径直坐下,黑着脸不说话。一旁人问:“又同媳妇吵上了?”“真他奶奶的,这女人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只推了一下,就要死要活的了,吵着喝农药。旧社会多好,哪个不低眉顺眼的,敢发脾气?一张休书就撵回家了。” 周围的人劝道:“同娘们家见识什么,让一点不就好了。” “推一下?男人的力道多大,你推一下,女人肯定摔到了。”“不就是摔了下,头碰到桌角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哭翻了天嘛,再说我也没想到会摔的那么厉害。”水芹妈听了又说到:“真个王八蛋,也就你家媳妇受的了你,换别个女人早分开另过了。你整天大爷似的,放下碗筷就拍屁股出门。家里忙成那样,还跟一帮大半小子牵了狗撵野兔子,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爸了,难怪你媳妇唠叨。女人家说句软话就好了,怎么能动手。火头上看去可恨的狠,可还不是只有自家两口子亲,大街上那个管你?你看后街小桥,媳妇活着的时候吵的天昏地暗,恨不得动刀子,现在媳妇撒手走了,开始整天念叨她的好处了,有什么用啊。早点回家说两句软话哄哄,万一真的想不开,苦的可就是你了。”那男人嘴巴还是硬的,过了会还是被劝回家了。
棉壳堆了满多的时候,岱青走进屋来。这是第一次在水芹家见到岱青,众人也有些惊讶的样子。他随口同大家打着招呼:“好长时间没来了,这两天有空来转转,你们今天怎么没开局阿?”“牌不知被二芹拿去哪里玩了,等到现在也没等到这丫头回来。”他认出了我,点点头算做招呼,然后同大家一样坐下剥棉桃,一两支烟的功夫,没说什么就又起身走了。事后,我同水芹说:“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们在撒谎。”“管他呢,阎王爷似的,半天说不上三句话,阴的狠。”水芹对岱青有种莫名的敌意,她从来没喜欢过他。
回家后告诉妈妈见到岱青的事情,妈妈说:“小孩子家,别乱嚼舌,天冷了,以后做作业白天去做,晚上别到处乱跑。”私下里听妈骂爸爸:“你们这些个爷们真不是东西,心狠起来比石头还硬。听说自从岱青媳妇骂过芹寡妇后,他就没跟她讲过一句话。这女人骂两句,打几下都可以,事情也就过去了。像现在这样天天坐一个桌饭对着会说话的哑巴,在他眼里没这个人似的,哪个女人能受得住?”
后来我街上遇到小强妈,觉得她好像又瘦了许多,裤子挂在腿上,显得特别肥大,走起来飘在风里一样。虽然她又像以前眯眯笑着,但是笑容很短暂,还没到嘴角就一下子没了。那一刻竟开始讨厌芹妈,说不清楚为什么讨厌,就是很讨厌。但是当我去了水芹家,一开心就又忘了讨厌,忘了小强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