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上不了情(五)-旧照片的记忆

旧照片的记忆

作者 二哥


这张已经泛黄的照片,既不是风景照,更谈不上摄影艺术,但照片上的石头房子里,曾经生活过上百名朝气蓬勃的知识青年。它是这些知青心中的名胜古迹,是我们经常梦境环绕的地方。当四十年前的深秋时节,满载一千多名知青的列车驶出山海关,跨越三千多里行程进入北大荒时,这里已经是冰天雪地了,正如照片上那样。

在我们下乡时,就有了这个石头房子,它是十连的种子库,有一百多平米。对面是两块各五百平米的水泥麦场和一块约五百平米的土麦场。

突然来了这么多知青,各连队安排不下住处,就利用上了这座种子库。用木板搭成上下通铺,每人大约有七十公分的地方,吃喝住洗一律在这块空间。在这里还排练过样板戏,表过扎根边疆的决心,开过批判会,经历过生活中的各种苦乐。最幸福的是晚上熄灯后,躺在床上胡聊乱侃。这里是劳累一天后特别向往的地方。现在,每当谈起下乡,必谈这段时间的生活。随着连队基建的开展,陆续盖起了宿舍,大家也陆续搬出了仓库,但石头房子的这段经历还是最温馨的回忆。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兵团领导特别重视知青的出身,在批准兵团战士的过程中,虽说是“不唯成分论”,但由于我档案中有“海外关系”,就不能光荣地加入战士行列,被列为兵团职工,和一些原农场的老弱职工、家属一起分到麦场排,在照片上的这个麦场接受了近十年的再教育。

随着上山下乡的热潮,北京、上海的知青陆续来到连队,并陆续被批准为兵团战士,但职工的身份是一锤定音的,不管你怎样争取,怎样努力工作,也不会再改为战士的。那时在城市中有“出身不好遣返原籍”的说法,我如果因为有“海外关系”而被“遣回原籍”,那不是太便宜了我,所以我只能做兵团职工了。

照片上的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轻闲的一段时间。秋收完成不久,地净场光,每天只干一些开春的准备工作。基建排每天到讷谟尔河岸拉一车沙子以备来年盖房;农工排扛着铁锹、镐头到猪号旁刨肥土送到大田积肥;机务排最忙,三班倒在大田里翻地,经常说的遇到狼就是在拖拉机里看到狼的绿眼睛;我们麦场排则是选种和做种子消毒。

最可笑的是有一年刨肥,这是一项既用力又有技巧的活。要找好下镐的地方,镐头始终刨到一个点上,用镐的劈力把肥块震下来,技术不好的十几镐也刨不下一块。有名知青研究了一种方法,积肥时把一种不知什么原料掺和到肥堆里,说冬天可以直接用铁锹铲,免去抡镐的劳累。等刨肥时一试,铁锹铲不动,而镐头一刨一个眼,象一块硕大的橡胶软硬不吃。

还是回到我们麦场排吧,选种不需要什么技术,选种机是一个庞然大物,是五十年代苏联的产品。麦子通过层层筛选,将特肥大的和特瘦小筛除,留下颗粒均匀的做种子,再经过消毒就可以使用了。照片上仓库门前铁架上的三个铁桶就是麦子消毒的机器。

麦场排排长是当地一个红脸的山东汉子,精通麦场各项工作。排里成员大多数是原农场的老职工和家属,我在排里算是年轻力壮的,凡是重体力活就抢着干。原因是年轻人就应该多干一点,目的是有朝一日能批准为兵团战士。经过自己的努力熟悉了麦场的基本活计,和这些职工、家属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在年终评选先进时,我被光荣地评选为“五好职工”并发给了一张奖状,可惜这张奖状丢失了,它现在肯定有收藏价值而且还是“孤本”。

这个季节是一年中伙食最差的季节。二龙山地处从黑河到赵光的中途,也有“爱喝汤”的习俗。在喝得毫无食欲时,我突然想起在食堂看到的一幕。司务长带领炊事员用火烤架在砖上的油桶,融化的豆油流到下边接着的盆里。油炸馒头片,多诱人的美食!我悄悄拉起身边的一位战友,拿起脸盆和一把木锨来到食堂。

司务长是天津同来的战友,平常对我们非常照顾,千万不能让他发现。到食堂一看,只有一名上海知青给机务排做夜班饭。战友进屋和炊事员聊天,我在外面拧开油桶的螺丝,将木锨把伸进去一搅,抽出来将油撸在脸盆里。凡三往,已半盆。当晚我们就炸了馒头片,美食矣!半盆油改善了半个月的伙食。现在坦白,只此一次。

五一以后,照片上照的雪逐渐融化了,麦场也迎来了一年中第一个热潮――春播。大田里忙播种,麦场忙供应种肥。接着豆播、铲地、编草帘子、修补粮囤,继而迎来麦场最忙的时节――麦收。周而复始地接受了十年的再教育,还记得播种时农药和化肥的刺鼻气味,下工后擤出红色鼻涕;还记得大田挥镰割麦子,腰酸背疼,真是“出水才见两脚泥”;还记得头上太阳晒,身上蚊虫叮,在走不到尽头的黑土地上铲地;还记得挥汗如雨扛起麻包颤惊惊走在跳板上的感觉;还记得在全团批判会上,团领导对看小说《家》的严厉批判;还记得不是兵团战士的苦闷;还记得病痛折磨的孤独;还记得探亲假回家时的兴奋;还记得…

随着兵团体制的改变,而立之年的我辗转回到城市,面对城市的生活规律已经很陌生了。

现在即将步入老年行列,也已经退休了。大半生可谓坎坷,可回忆品味的事情很多,但和十年的兵团生活比较起来,很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下乡四十周年前夕,写这篇小文以自慰。

注:

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哥。他30年前离开东北时,在这座石头房子的顶棚上写下了“再见”两个字。三十年后。我故地重游,那两个字还在。我用相机摄下了那两个字,放在了重返北大荒的文章第10章里。
淡薄天涯 发表评论于
向兵团战友问好! 我也是六团的, 我姐姐,姐夫,表哥都是六团的。好难忘的岁月
土村大家庭 发表评论于
候哥俺一看见题目就知道你又出产品了果真啊俺感觉那个石头房子很不错啊没有看见破烂还有候二哥还是满精神的嘛哈哈哈他真是有心人啊还知道照个象现在真的有纪念意义了候二哥的文笔不错啊给老哥赞一个
馄饨侯 发表评论于
照片上的人就是二哥。他30年前离开东北时,在这座房子的顶棚上写下了“再见”两个字。三十年后。我故地重游,那两个字还在。我摄下了那两个字,放在了重返北大荒的文章第10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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