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萧十九再次回到学校,走在校园里熟悉的路上,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却感觉在这里
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原来可以这么快就变得这么陌生。
他曾经睡过的石凳现在装作不认识他,他曾经撒过尿的那棵树只顾自己茁壮的成长。
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可还有那里属于他呢?
林风问萧十九:“十九,你有什么打算?”
萧十九若无其事答道:“没有打算。”
林风道:“签证没过明年可以再签,男人么,不忍辱负重怎么能成大事?”
萧十九道:“忍辱负重的通常是女人。”
林风道:“你严肃点吧,我是在安慰你啊。我们印象中的萧十九是个坚强的人,不是你
现在这个样子。”
萧十九道:“你有看出我哪里不坚强了吗?”
林风道:“你整天喝酒,无所事事,这叫坚强么?”
萧十九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错吗?”
林风宁愿相信萧十九在和他装蒜,但萧十九这样回答他还是差点吐血。
难道只有到了中年你才能明白一个男人没有事业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吗?
林风这样想,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无奈的摇头。
林风道:“但这一年你总该找点事做吧?想不想找工作?”
萧十九道:“你说正式的工作?”
“我现在兼职的这家诗歌杂志想招人,你想不想试试,编辑。”
萧十九惊讶道,“真的么?我平生写了无数的诗,有古体的,也有现代的,填过词牌,
也编过顺口溜,甚至写过三句半。”但他脸色一转,“但我对诗歌的理论知识好有一比
啊,狗屁股长痔疮—狗屁不通。你算是抬举我了。”
林决定不再吐血,和萧十九这种人本就只有扯淡的份,也不想再安慰他了。
林风道:“你就坚持过这一年,明年拿到签证出国,别再有什么闪失了。”
萧十九道:“说得好,但这是修鞋的丢了锤子啊!”
林风道:“怎么说?”
萧十九道:“没法定(钉)!”
第二天,萧十九就离开了学校。
林风对于萧十九也是爱莫能助,虽然林风对萧十九的能力并不怀疑,但他真的担心萧十九就
此废掉了,谁也不能保证萧十九这样的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2.
一个月后,萧十九回到合肥,办了一个辅导班。
林风感觉自己对萧十九的担心本是多余的,大学里全靠自己挣钱交学费也过下来了,眼
下的困难当然也不必自己费心。林风这样想着,他为朋友感到高兴,也激励自己要继续
努力,但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于是他拨了一个电话。
“萧十九办了辅导班的事你知道吗?”林在电话里问道。
“不知道。”接电话的是情圣,已经退出情场的情圣。
“他从哪里搞那么多钱,是你么?”林猜测是情圣借钱给萧十九。
“不是我。”
3.
情圣也不知道萧十九从哪里弄得钱,他确实希望能帮一帮萧十九,但他也知道,他们俩
谁也不会先开口。
情圣没有想下去,因为他现在就和萧十九在一起,他们正在酒吧里喝酒,酒吧的名字叫城市
猎人。
萧十九问情圣:“你真的决心退出情场?”
情圣道:“真的。”
萧十九道:“永远也不复出?”
情圣道:“永远。”
萧十九道:“这算是你的誓言?”
情圣道:“对,誓言。”
萧十九想不到那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情圣竟然就这样退出情场了。萧十九意味深长
地拍了一下情圣的肩膀,没有说话。那意思是,我能理解你。萧十九知道这一拍他们的
友谊就更进一步,这从他们俩个都蕴藏无限含义的笑容可以看出来。有的时候是不需要
言语的,他们两个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萧十九庆幸自己没有感情上的包袱,真的没有
吗?当然,因为萧十九是把性和爱分开来谈的人,怎么会有包袱?
两个人干了一杯,萧十九大笑。但情圣却站了以来,一身雪白的衣服,一张苍白的脸,
仍是那么严肃,冰冷的严肃。
萧十九道:“你不是已决定退出吗?”
情圣道:“决定可以改。”
萧十九道:“你发过誓的?”
情圣道:“发誓如放屁。”
萧十九道:“那这次你有把握吗?”
情圣道:“没有。”
萧十九道:“我能阻止你么?”
情圣道:“不能。”
萧十九道:“你当真要出手?”
情圣道:“当真。”
说完情圣向那个女生的方向走过去。
4.
一种兴奋的情绪使萧十九连续通了几个宵,辅导班的一砖一瓦都要他亲自去跑。
这一天萧十九到一个广告设计公司做宣传材料,遇见了他没有想到也不想遇见的人。她叫蕾。
是她先发现了他,是他先开口。
萧十九道:“是你么,你的衣服很漂亮,最主要的是穿在你身上显得那么合适。这么说会
不会显得很假?”
蕾答道:“是的,很假。”
短短两句话,萧十九能感觉到时空的转变有多大,一种形同路人的亲切。
萧十九道:“是你负责么?”
蕾道:“是我。”
萧十九道:“我可不可以换家公司。”
蕾道:“不行。”
萧十九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蕾道:“一点都没有。”
临走时蕾给了萧十九一张名片,叫他打电话给她。萧十九并没有打,相反他却接到了蕾
的电话。
蕾道:“我一直以为你出国了呢,怎么还是留在合肥了?”
萧十九道:“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到合肥工作,怎么你还是来了呢?”
蕾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变化很大。”
萧十九道:“变老很多吧?你变化也不算小,怎么你不画画了么?”
蕾道:“我现在做美术设计也没离开画画的本行啊。”
萧十九道:“工作顺利么?这问题问得白痴了,很明显你现在过得很滋润。”
蕾道:“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出来说话吧,我请你。”
萧十九道:“你知道有人请我通常是不会拒绝的。哪里?”
蕾道:“城市花园。”
城市花园,萧十九和蕾。
蕾道:“我有很多朋友生活很颓废,摇头丸,king粉,什么都做,我真怕有一天被同化了。”
萧十九道:“这么说你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蕾不语。
萧十九继续道:“你还说我改变大,我看你是彻底告别小女生时代,成为白领丽人了,
耍不耍小资?”
蕾道:“应该有点吧,要不然干什么呢?”
蕾说着拿出一支香烟,用优雅的姿势点着。
萧十九注意到她用的打火机还是他以前送她的,不禁稍有感慨。
萧十九道:“给你提点建议吧,这个打火机和你的装扮一点都不相配,我看不如扔掉吧。”
蕾道:“我喜欢就行,你还抽烟么?”
萧十九道:“当然抽,活着就得抽。”
蕾道:“抽什么牌子的?”
萧十九道:“有钱的时候呢,我抽抽万宝路三五什么的,没钱的时候就一品黄山了。”
蕾道:“你知道在哪儿能买到外烟么,女士的?我一直抽more,想换换口味。”蕾以为萧
十九对这方面是很熟悉的。
萧十九道:“在合肥要想买真的是不现实的,我托人从上海给你买点。”
蕾道:“那我先谢谢了。”
萧十九道:“你现在工作稳定为什么还闷闷不乐?”
蕾道:“要能快乐起来就不是我了。”
萧十九道:“搞艺术的也不用整天装颓废吧?不就画过几张人体么?”
蕾道:“你不会了解我们的,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别评论。”
萧十九道:“算了,这本就不是我应该管的。”
蕾道:“我想到你的住处看一看。”
萧十九道:“住处?好吧。”
深夜,十二点。萧十九的住处。
“怎么没看见你的床?”蕾疑惑地问。
“这个。”萧十九指着地上卷起来的凉席。
蕾道:“你就睡地上?”
萧十九道:“我想睡天上了,上不去。”
蕾道:“那你盖什么?”蕾又问。
萧十九指指窗户,道:“那个。”
蕾道:“什么也没有啊?”
萧十九道:“窗帘啊,白天叫窗帘,晚上就叫被子。”
萧十九说得不以为然。但蕾有点看不下去了,她想不到,萧十九竟然孤苦伶仃地过着这
样的生活。
萧十九心里清楚如果他这里有一张舒适的床,接下来也许会发生什么。
面对昔日情人,表情中带着点酸楚的昔日情人,萧十九也想至少抱一下她,但是考虑到自己
已经几天没洗澡,放弃了这个想法。
萧十九道:“好了,看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蕾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萧十九道:“是你非要来看的,不是我逼你来的,你回家以后要是伤心落泪,我可概不负
责。走吧。”
萧十九送蕾回去了。
蕾道:“就是这里,我就不请你上来坐了。”
萧十九道:“我没打算上去。还有,以后除非有天大的事情,我们还是少联系了,我知道
你有男朋友。”
蕾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十九道:“白痴都能看出来。”
蕾道:“那什么算是天大的事情呢?”
萧十九道:“我现在不想废话,再见,我走了。”
5.
无聊的往事萧十九是懒得回忆的,一想起他的心就会烦乱不已。萧十九突然感觉自己的
心情不是很好,不好到需要喝点酒来平静一下。萧十九宁愿花钱嫖妓,也不愿卷入任何
感情纠葛当中。这样想的时候,萧十九心情平静许多,事情也变简单了很多。他并不是
买不起一张床,他就想这样。这样才是萧十九,他就睡在地上。
可是,这样的萧十九第二天病了,挺重的样子。高烧又咳嗽。萧十九是那种一向对自己
的身体很有自信的人,他没住过医院,大学里只感冒过一次,冬天只有他和强哥敢洗冷
水澡,但现在,他感冒得确实很严重,他也对此非常气愤。但他不去医院,也不吃药,
烟还是照抽,他相信挺一挺就会好了。又到了十九号,萧十九病情依然没有什么好转,
但头晕脑胀仿佛内脏都要咳出来的感觉,令他感觉也没什么不好,也挺爽的。“这种情况
下要是喝醉了,那感觉一定是空前绝后。”不是他有病了非要喝酒,而是他本要喝酒只是
偏巧得病,因为十九号本是他的自醉日,这个规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
时候结束。
当萧十九勉强回到住处时,大喘了半天,身体半点力气也没有,似乎连咳的力气也没
有,他的头烧得更厉害,晕得更严重。他突然感觉这屋子是这样空,死一样的空,死一
样的静,他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孤独,令人窒息的孤独。
第二天萧十九醒来时,已接近中午。但他起不来了。要不是恰好花满罗来找他,也不知
道会怎样。
花满罗进来时,也被吓了一跳。铺在地上的凉席上,裹着个窗帘的萧十九蜷缩着身体在
颤抖。
“怎么了?”花满罗问。
萧十九没说话。
花满罗道:“你怎么病成这样?你随便打个电话不就送你去医院了么。”
萧十九还是不做声。
花满罗道:“走,上医院,病成这样还死撑,我看谁也想不到萧十九也会有今天啊。”
萧十九用微弱但很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字地说:“今天的事,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就杀
了你!”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你果然是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