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憨豆
黄昏是这个地方最美的时候,绛红色的夕阳将山脉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被烈日暴晒了一整天的沙地开始渐渐阴凉起来,山脚下仅有的那条干涸的小溪渐渐摆脱了酷热蒸发,有了一点水渍,等它积累起一洼清水那得到后半夜的时候,天亮后太阳一出来,它又会变得干涸直到下一个日落。
整个白天巴里兔都呆在山脚下阴凉的洞里,咧着嘴昏睡着,等待着日落等待着天黑。火辣辣的太阳从东边慢慢升到头顶,然后慢慢落向西边。巴里兔会在太阳完全陷落的那一瞬间准时醒来,试探着将脚尖踮一踮洞外的地面,照例是热得烫脚。
午夜的时候,巴里兔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走在月光里,月光是清凉的,不用担心身上的皮肤被晒到裂开。看看远处的山影,嘬上一口清甜的溪水,然后摊直了身子躺在还有些温热的沙子里数星星,这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此时的巴里兔正这么做着。
每当这个时候,面对如此清静的世界,意境如此让人心旷神怡,巴里兔都会忘了白天的酷热难当,伸手拉拉耳朵,扭了扭身子,背在沙子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还缺点什么呢?他想,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这叫诗意,只知道这种时候还无动于衷是不对了,但是到底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他试着张开嘴,此时的空气虽然还有一丝白天遗留的热,对他来讲已经足够凉爽了,啊~他小声地喊,声音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被沙地留住了。啊~~大声一点,这次走得远一些了。啊~~~更远了。
巴里兔开始尝试高低不同的声音,抑扬顿挫九曲十八弯,并把他看到的一切喊出来:山~~沙~~月亮~~溪水~~我~~
这些好像昨天唱过了?巴里兔抓抓耳朵,他对前一天的事情总是记得不太清楚,可能是阳光实在太强烈了,他的记忆力一直停留在两天之内,超过这个时限的事情就很快逝去,就像涨潮时岸边的石头很快被水没过,虽然它们都在,你却看不见任何痕迹,除非你亲手伸进水底才能触摸得到。
那么,巴里兔扯扯着耳朵想,既然好像唱过了,换一个吧。他换了一只手扯着耳朵,嘴里开始唱:月亮在头顶,沙子在背后,我躺在这里,水在那边流。声音一出来他大吃一惊,天呐,我居然唱了四句?!他对自己编的歌很得意,开始一遍一遍地唱,好像永远都不觉得厌倦。
当巴里兔把自己编的歌唱到第一百四十七遍或者是第二百零一遍的时候,谁知道呢,反正他又不会数数,反正这个地方就他一个,没人在旁边监督。他正唱到我躺在这里,里字这个音他想用滑音呢还是用颤音,突然觉得天空有些不对劲。
一颗星星从天空滑落,拉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巴里兔睁大眼睛看着这颗星星落到远处,忘记了歌唱,当然也忘记了许愿。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许愿这么一档子事。
巴里兔翻过身来,用双手支着下巴,耳朵支楞着,睁大眼睛看着星星坠落的方向,紧张地连嘴巴也忘记合上了。过了许久,他的耳朵因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渐渐耷拉下来遮住了两边的脸颊,他的嘴巴因为张太久了口水流到胸前,也不见远处有任何动静,巴里兔合上张开的嘴,擦干胸前的口水,翻过身来伸手捋了捋耳朵,伸出手指想把天空的星星数清楚。
刚刚是哪边的星星掉下来了?他看看东边的天空,再看看西边的天空,天空中所有的星星似乎都还在原来的位置,看不出哪里少了一颗。面对如此庞大的数目,让巴里兔顿时头晕起来,他赶紧闭上眼睛,张口就唱出来那首歌:月亮在头顶,沙子在背后,我躺在这里,水在那边流。
唱了多久?一小时?两小时?唱了多少遍?一百遍?一千遍?巴里兔唱自己的歌是从来不会厌倦的,直到一个细细的声音打断了他:别唱了,难听死了。
巴里兔跳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听到过除自己之外的任何声音。他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什么,是神仙吗?据说这个世界有一些神秘的事件,统称为神仙事件。
你踩着我了,这个声音从巴里兔脚底下传出来。
巴里兔低头看自己脚下,耳朵耷拉下来遮了眼睛,他拨开耳朵看到自己的脚踩在沙子里,还是没看到什么。这时,一只龟头,乌龟的头,从他脚底下的沙子里冒出来,很吃力地仰起来对巴里兔说:你踩着我了。
巴里兔这才感觉到脚底下不是平时的松软的沙子,而是坚硬的一块。他往旁边挪了一步,只见沙子里龟头的后面慢慢冒出一个圆圆的壳,然后是四只短短的腿。你怎么跑到我脚底下去了?巴里兔问。
那只乌龟抖了抖壳上的沙子,晃了晃自己的龟头,什么叫我跑到你脚底下?明明是你突然跳起来,把我踩进沙子里。
是吗?巴里兔扯了扯自己的耳朵,那么,对不起,你是谁呀?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巴里兔心里像被什么抓了一下,骤然一紧。除了自己,这里再没有别人了。每天睡醒了就出来晒月亮,空旷的沙地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溪水悄无声息地出现,又默默地消失,巴里兔在这里的生活波澜不惊日复一日。这一刻开始,他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这里?以后我又会在哪里?一想到这些,他抬头望去,一轮明月下苍茫的沙地显得格外寂寥,溪水在沙地上画出一道哀伤的弧线,比平时更加动人。
乌龟慢慢爬出来,抖抖壳上的沙子,吃力抬头看着巴里兔,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不远的溪水,哇,这里还有水呢。乌龟向溪水跑去,看来可以洗个澡什么的,身上全是还灰尘沙土,脏死了。
巴里兔还在呆呆地思考人生,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是默默无闻地成长老去,还是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这是一个问题。他那只有三天存储量的大脑很快就不够用了,思维从大脑里跑了出来,跑到耳朵上,耳朵就膨大了,直楞楞地竖在脑袋两边像两根棒槌,在月光下泛着红光。巴里兔很快就感到头重脚轻了,一头栽倒在沙里,他大脑缺血暂时晕厥。
与此同时,乌龟张大着嘴巴朝着
终于,乌龟绝望地瘫倒在地,趴在沙上气喘吁吁,她绝望地想,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喝上那里的水了。想到这里,她万念俱灰,将四肢缩进壳里,只剩个头在外面,看着满眼红色的沙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乌龟觉得身子一轻,整个凌空而起了,她吓坏了,四肢从壳里伸了出来在空中乱划,脑袋摆来摆去想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乌龟觉得自己身子在空中一转,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红色的兔子脑袋,脑袋上的两颗圆圆红眼睛正瞪着自己。乌龟吓得尖叫起来: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救命啊!
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全身一阵清凉,手脚也落到了实处,再一看,自己已经泡在溪水里了。眼前的红色兔子也恢复了正常,沙子颜色也恢复了,连天上的红月亮也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我看你跑那么久都没跑到溪水旁边,心想你可能渴坏了吧,就想帮你一把,把你拿到溪水里。巴里兔嗡声嗡气地向乌龟解释,刚刚短暂的晕厥可能让他有点着凉了,鼻子有些不舒服。
乌龟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之后,又在水里打了个滚,将身上的沙土都涮到溪水里了。真想泡在里面不出来了,乌龟舒服地在里面翻了个身,肚皮朝天来了一段仰泳,一瞟眼发现巴里兔正盯着自己看呢,赶紧双脚一夹双手一捂一个鹞子翻身趴了过来,龟壳上泛起一阵绯红。
乱看什么呢?流氓。乌龟一边赶紧往岸边划拉着四肢,一边翻着白眼骂巴里兔。
巴里兔纳闷,我没乱看啊,怎么就流氓了?他觉得这个新来的脾气有些不好。
乌龟好不容易到了岸边,一边抖着身上的水,一边冲着巴里兔嚷嚷,男女有别,偷看我洗澡还不是流氓啊?
洗澡?你在这里洗澡啊?这可是我喝的水!巴里兔气坏了,你怎么可以在我的饮用水里洗澡呢?还让不让人喝了?等等,什么叫男女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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