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10点了,我最后查点了分配给我的12个病人,准备在值班室坐下完成今天的交班记录。突然一阵砰,砰的很大的关门声由远而近,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和当班的护士,几个助手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跳起来,冲出门。是那新来的Romanian 老太太Margaret,才几天,她的外貌变化之大让我吓了大跳。她显然是趁值班员没注意,从Building的West Wing那边一路彷徨过来。她脸上的神情恍惚着,手却很有力的拧动着一扇病房的门把手,腾的一声把门打开,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睁得老大,原本空洞洞的眼神突然被一种热切地期待所点亮,那短暂的光芒努力地燃烧着,仿佛想照亮老人院那长长的灰暗走廊和漆黑的病房里的每一处角落,将她所寻找的什么挖出来。 "Margaret,我们回去吧,天晚了"大家搀扶着她,想护送她回房间。她抽出手,嘭的带上门。又要去开下一个病房的门,有人上来板她的手,她用臂膀和身体强直地死死对抗着,你想象不到象她这样一个弱小的年老女子哪里突然来的这股子力量。此刻她的身子卷曲着向地下沉下去,嘴角颤动着,含泪的双眼是这样无助,充满了绝望,挣扎着由前来的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看护把她架走了。
一个星期前她由子女陪同着来参观了Facility. Margaret的儿子告述大家,他父母感情很好,早年移民美国,50年患难与共。很遗憾,他的父亲两个月前病逝。母亲至今无发接受这个事实,得了老年痴呆症,虽然还是早期,可子女们由于各自忙于生记不等不把母亲送到老人院来。我看看眼前这个年迈丧夫的女人,她脸没有什么表情,稀疏的淡褐色头发,垂着两手,参观时,她只是静静的在一旁聆听。整个过程, 没有问话,可她的安静无法掩饰她一脸的愁苦和极度的失落。她显然是将自己琐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内心世界,似乎无论她将来的日子是在远离亲人, 陌生的养老院度过还是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对她都不重要了。她沉浸在她那个荒芜了的感情世界,似乎周围一切都和她无关的样子。
"怎么回事?"我问从West Wing返回的值班护士。"负责她的护士说,今天是Margaret和她亡夫的结婚纪念日。她一早起来就显得有些不安,要知道她来了几天,一句话也不说。可到了晚上她就一个嘴里总重复一个名字,想必是他husband,然后打一道道的门。你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吗?可怜的女人固执的认为,打开那扇门,就会看到她的丈夫。" 说到这她的声音哽噎,眼里闪着泪花,听的人,也都低头无语。
事隔多年,我已不记得Margaret的真实姓名了,可我无法忘记她,和她打开一扇又一扇门的那种期待,那让人心碎的一目。那时候,我刚刚20出头,就在那种无忧无虑的年华里我目睹了一个又一个伤感的故事。我就是这样学会了感动,学会了珍惜,学会了爱人和享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