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贵族史虽然历经秦朝的中断,但是从西周到魏晋南北朝,古典的贵族消亡和后起贵族的更代的发展线索还是很清晰的。关于郡县制的热点讨论,历史上有两次,一次在战国,一次大概可以说是柳宗元《封建论》为代表的隋唐(包括以下)。这两次都是以消灭中国的贵族为中心的。第一次没有怎么成功,但是第二次就彻底成功了,科举制在这点上难脱其咎。也就是说,隋唐以后,中国就开始朝着没有贵族,或者不容贵族存在的方向走了,这样的结果,就是本来作为与皇权相辅相成又相为对立的贵族阶层,没有自己的社会了。中国从此没有贵族社会,有何来贵族精神?
周泽雄:
名士与名士气,在早年也许是一回事,逮至后世则成了两码事,甚至,两者还可能方凿圆枘,扞格不通。我愿意相信,出现在《世说新语》里的名士气质,原汁原味,一尘不梁,大唐以后的名士气,大抵只是作秀,有时,名士气越足,反而说明他距真名士越远。
张岱撰有一篇《祭祁文载文》,按所谓“香在未烟,茶在无味”法,对一故人如此点评:“文载固一代之才子也,而无才子气;……文载固三十余年之纱帽也,而无纱帽气;……文载又乡里中之道学人也,而无道学气;……文载真绝世聪明人也,而无聪明气。”祭文一如序文,其中言词极难信以为真,但这种说法颇堪玩味。倘依样画个葫芦,则今日之纯粹真名士,亦当“而无名士气”。伪名士与真名士的区别在于,伪名士误以为世上存在一种名士道具或名士作派,如烟斗、裸裎,而真名士惟凭一口名士真气,视所有名士道具为木偶。
李大兴:
麻省华人,久居美国人文荟萃之地,少数不免见贤思齐之心。予尝晤在一私立学院任教某公,着背带裤,本色麻衫,无边眼镜,胸前露出怀表链,外加一口近乎马克思的大胡子。此公原本外语学院高材生,一口英语用词讲究如新任杨外长,态度亦极谦逊,然开口亨廷顿闭口萨义德,言必尊北美时尚贤哲。公念旧谊,知予为三十年老枪,遂启封极品雪茄同享。公于雪茄,颇有研究,一番宣讲,乃此行最有获益处耳。烟雾之中,不复谈玄,公告我近年来于股市多有斩获,距千万家产亦不远焉。予与股票,素无缘相识,唯以“恭喜发财”一类俗语贺之。又八年,近闻公已升教授,致力于中美学术交流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