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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坟后的一些回忆和想法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愿为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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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我,你祖父祖母叫什么名字啊,我只能羞愧地答:我不知道。我父亲幼年丧父,推算起来祖父大约是在1909年离世的吧,年代太久了,连照片都没有留下一张。祖母的照片倒是还幸存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上,祖母胖胖的身子,穿着棉布的斜襟大袄,安坐在乡间的木门前。她在解放前几年去世的,那时我们都还未出生呢。祖父母生有三女三子,都四散各地,先时还会想到回宁波乡下去上坟烧香,后来运动来了,活着的人都岌岌可危,再后来文革中据说把坟给平了。所以做坟啊什么的有什么用?还是照片好,祖母的照片留着,虽然未见过面,我们总算知道了祖母的容貌。

如果有人问我,你外祖父外祖母叫什么名字啊,我又只能羞愧地答:我不知道。不过我还有个舅舅健在,一问便能知晓,但即便问清了他们的名和字,也保存了他们的一些照片,我对他们仍没有很多的怀念。外祖父去世的也早,外祖母是我还在母腹那年去世的,他们的坟做在苏州木渎,文革前我曾二次随母亲去苏州上坟,墓园很干净很幽静,门口有看墓人,母亲在坟前轻声地哭泣,我却没有动情流泪,因为对他们,我毕竟没有任何的回忆和怀念。文革动乱甫定,母亲和舅舅急急地赶往苏州,只见整个墓区都变成了农田,地里的豌豆长得那是疯啊,尸骨无存,棺木及陪葬品被当地的农民哄抢一空,墓碑都成了铺路的石材,无时不刻地被人踩、被车轧。我们祖上的墓碑,是西式的有卷曲花饰云头的睡碑,无法利用,才丢弃一旁。文革真是中国史上的大劫难,不但无情地摧残和践踏着活人的尊严,甚至连死尸也不放过。

时间太久远,屈指一算,我父亲离开我们也已整20年了。20年前,上海的墓园还没怎么办起来,许许多多的上海人只能选择到苏州安置亲人的骨灰。中国人有句俗语叫做“入土为安”,那时由我母亲作主,我们也在苏州的凤凰山买了墓穴,安葬了我的父亲。七年后母亲也撒手人间,从此阴阳相隔两茫茫,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到从前,又和父母亲相见。

几乎每年一次,我或者带上孩子或者约好兄弟,去到苏州上坟。父亲落葬时,我女儿才多高啊,不及墓碑啊。女儿对外公的印象几乎没有(我父亲去世时她才一岁半),对外婆的怀念也不深(我母亲去世前已患老年痴呆好几年)。女儿一次次地随我去上坟,除了觉得这是应该的,还有更多的原因是为着玩。我们总是一早去,上坟后刚过中午,我带着女儿每年玩一、二个地方,跑遍了苏州所有的名胜古迹。去苏州,得提前买火车票,到苏州出站后乘半小时发一班的公交车往墓区,路上还要花一个小时多点,说是苏州,上海的后花园,地理位置是很近,但没有三个小时是绝对到不了墓区的。最近几年不再去苏州景点玩了,我独自乘扫墓专线车走沪宁高速公路从苏州城区外围进墓地,来回接送,倒是便捷,但只有清明节那天和清明节的前后二个双休日才有这种专线车。渐渐地我们也将老了,终有走不动的一天,到那时我们的孩子还会念念地想着去上坟吗?他们对我父母都没很多怀念和回忆,所以不会了,肯定不会的了。我已付了一笔管理费,以后再不用交费,墓区会将我父母的坟墓永久地保存下去。永久,是多久?

人活百年,难免一死,活着的人预先说说死后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曾对女儿关照过,到我将来大限到来的时候,不用开什么追悼会,这是做给活人看的形式;也不用留骨灰做坟,尸骨已化为灰烬了还留它干什么,再说又能留多久呢?纪念的最好方式是在心里,还有照片、录像、文字,面对这些东西比面对冰冷的石碑要生动得多。

200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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