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百思不得其解:中国是一切例外的例外
西方自以为有很圆满的上帝造人至今的历史,等到了中国遇到了麻烦:上帝造人在距今4200年前,中国有远远早于4200年前上帝造人、造万物的历史。他们认为中国人哲学、历史、思维古怪。他们的哲学、历史、思维全让中国人给搅乱了。
审视我们以前对自己对中国的看法。有些看法非常根深蒂固而且非常流行,但是这些看法未必站得住脚。不要以为自己是中国人就一定了解中国,不一定。我们需要重新来看全球化时代的中国,我们需要从全球的角度来看中国。
中国是一个西方很难了解的文明,是完全外在于他们的,西方也是中国很不容易了解的,两大文明之间的差异太大,因此凡是作中西文明比较而强调中国与西方如何有相似性的必然都是肤浅的。
中西文明自古无瓜葛
中国文明是和西方文明最相异的,这是西方人的第一感觉。很多非西方的古老文明,如埃及、印度、波斯,和中国都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从上古时代,就和西方文明糅合在一起。
例如埃及是四大文明古国,但埃及并不是到近代才和西方发生关系。埃及历史上有非常有名的女王克丽奥佩特拉,她和其整个家族统治埃及两三百年,但却都是希腊人,根本不会说埃及话。因此,埃及和西方从上古就已经纠缠在一起,这是因为西方文明发源地是在地中海一带,埃及、非洲原来都和西方文明糅合在一起。
另外还有印度,也并不是在英国人殖民印度以后才和西方发生关系。早在罗马以前,亚历山大大帝已经征服了印度。亚历山大大帝则对那时的欧洲没有兴趣,他从西往东打到印度,并最终征服。
还有波斯,也就是现在的伊朗和伊拉克一带,就更不用说了。对于中国人来说,“波斯湾”这个词是很中性的词,听了以后不会引起任何的历史联系。但是对于西方人来说,波斯湾引起的是整个2000多年历史的记忆。西方人会马上想起希腊和波斯之战,想到马拉松之战。
19世纪西方自由主义的鼻祖穆勒(J.S.Mill)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话,说以后欧洲和英国历史上所有的战役根本都不重要,惟一重要的就是马拉松战役,马拉松战役波斯人如果打败了希腊,以后整个西方文明就没有了。任何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西方人自然都读过希罗多德的《历史》,因此一提起“波斯湾”这个名字,马上就会联想起这些历史。美国人两次打“波斯湾战争”,心里自然就觉得好像自己就是从前的古希腊人和波斯作战那样在保卫西方文明。
阿拉伯人和西方的关系更是从头就纠缠在一起。我们知道,古希腊文明所有的文本都失传了,整个中世纪欧洲没有一个人懂古希腊文,从奥古斯丁到阿奎那都不懂希腊文,连文艺复兴最早的创始人也不懂希腊文。欧洲人重新了解古希腊思想文化首先是通过阿拉伯世界的,是阿拉伯人保存了古希腊文本,近世欧洲人最早是通过阿拉伯译本了解希腊的,因此研究中世纪欧洲政治哲学必须研究中世纪阿拉伯政治哲学例如法拉比的思想。阿拉伯人的历史从来和西方分不开。
肤浅的相似类比
举这些例子是想说明,在所有“非西方文明”中,中国与其他非西方文明是不一样的。中国在历史上和西方没有任何关系,是完全外在于西方的,西方也完全外在于中国。诚然有很多人在研究中西文明交往史或所谓交通史,但我想中国人不要像穷人攀富亲戚那样心理去夸大中西文明的交往史。中国和罗马之间或许有些非常间接的贸易,但绝对谈不上有任何关系,中国没有影响罗马,罗马也没有影响中国。
很长时间以来,不但中国不了解西方,西方也不了解中国。中国是完全外在于西方的,西方也是完全外在于中国的,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可言,不必套近乎。
需要认识的是,中国是一个西方很难了解的文明,是完全外在于他们的,西方也是中国很不容易了解的,两大文明之间的差异太大,因此凡是作中西文明比较而强调中国与西方如何有相似性的必然都是肤浅的,没有多大意义的,尼采早说过,这类比较是心智弱的表现。
上帝不知道的中国
西方开始谈论中国主要是18世纪以后。整个西方的所谓近代历史学是从伏尔泰的《风俗论》开始的。在他以前的西方历史都是按照圣经开始的,西方的所谓圣经上自然没有中国。18世纪以后西方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中国,怎么办呢?西方的上帝据说要管全世界全人类的,现在突然有这么大一块土地没有在上帝的管辖范围之内,是很麻烦的。
如果把伏尔泰《风俗论》前面一百多页的导论拿掉(导论是后加的),直接从正文开始,就可以看到非常清楚的脉络,即伏尔泰那里,人类历史是从中国开始的,然后是印度,然后是波斯,阿拉伯,然后是欧洲。但这些不同文明之间都是什么关系,世界历史怎么个说法,伏尔泰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说中国肯定是最古老。
这样一来,西方本身在世界历史中的位置就成了问题。这个问题是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解决的。黑格尔这《历史哲学》如果去掉导论看,第一章就是中国,然后是印度、波斯,但黑格尔很高明,他论述说最前面最古老就是最低级最差的,因此最古老的中国是最低级的最没有价值的,波斯就比中国高级很多,因为波斯在黑格尔看来是西方的内在一部分,没有波斯也就没有欧洲和西方。(编者:就此观点鄙视黑格尔一下先)
学西方哲学的人都知道,西方哲学的源头是所谓“伊奥尼亚”学派,可是这“伊奥尼亚”并不是在希腊本土,而是在亚洲的,当时是波斯人统治的,因此西方学界历来有人论证“伊奥尼亚哲学”是受波斯文化影响产生的。
总之,从伏尔泰开始,突然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出来了,这么大一个中国怎么摆,圣经上并没有讲过,圣经并不知道,因为上帝都不知道,这个事情比较麻烦。黑格尔来了一个从最低到最高,把它化解了,最早是最低级的,因此中国是最低级的最差的,最晚是最高明最好的,因此欧洲特别是德国是最好的。因此人类历史从中国开始,到黑格尔的德国结束。1990年代以来西方的所谓“历史终结论”,本是从黑格尔那里来的,不过把德国换成了美国而已。
这样一个西方中心论,今天的西方人是不会这么明说了,因为这种说法显得没有教养,显得非常可笑而不文明。不过不这么说,不等于就不这么想。今天的西方自然认为他们就代表正义代表真理,他们谈起中国来个个都像法官一样,还不如黑格尔至少要给个哲学的论证。
个人认为,西方人以西方为中心,并没有什么错,难道要他们以中国为中心?西方反对西方中心论的人可能更危险,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免除了西方的偏见,是最公正的,代表全人类的。我宁可西方人老老实实主张他们的西方中心论,不要说他们是反对西方中心论而主张什么世界主义,他们说这话就表明他们是西方中心论,因为今天高谈阔论世界主义者恰恰就是西方中心主义,难道世界主义是说中国主义或印度主义吗?
中国是中国的中心
现在的问题是,中国人看世界应该以什么为中心?中国人也应该以西方为中心吗?这就是今天的问题所在。
中国文明原先是自成一体的,西方也是相对而言自成一体的。西方最近数百年统治了全世界,一度想当然地以为中国也和其他国家一样,都要接受西方的统治,都必然被纳入西方的世界,西方在鸦片战争等也确实一度打败了中国。但今天的西方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中国今后到底会怎么样,他们不得不考虑,中国可能将按她自己的逻辑,而不是按西方的逻辑。
Ramo的“北京共识”说的就是这种西方看法的表现。这种看法认为,中国很多的情况都是按西方的逻辑解释不通的。如在中国晚清时代,整个传统中国文明彻底瓦解。按照西方的逻辑,一个古老文明在现代崩溃,就不可能再维持自己成为一个统一国家,比如说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等都瓦解成了无数国家。
看西方的历史地图,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有很大的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奥匈帝国的钞票上要印二十几种文字,因为它包括很多不同的所谓“民族”,而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崩溃以后,这些“民族”都变成了独立的民族国家。
中国:例外之例外
按西方的逻辑,中国在晚清瓦解以后如果分裂成很多国家,方才是符合逻辑的。但看今天的中国版图,除了台湾还没有回归以外,中国版图现在跟清朝几乎是一样的,这对于西方人来说很不可思议,在西方的逻辑中,中国整个近代历史是不正常的,不符合西方逻辑的。中国人似乎很自然地认为,中国历史从尧舜禹夏商周秦汉一路下来到现在,这整个历史是通的没有间断的,这也是西方人认为很奇怪的,因为西方自己的历史是断裂性的,是不连贯的。
例如古希腊和现代的希腊,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们知道,上一次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在希腊的雅典,口号是“奥林匹克重新回到雅典”,可是现在的雅典跟古代的雅典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关系。现在的雅典和希腊是1830年独立,既不是从英国独立出来,也不是从美国独立出来,而是从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独立出来的,这希腊七百多年是在亚洲人土耳其统治之下。希腊要标榜自己是西方文明的一部分,七百多年的历史怎么办?就必须把这七百多年的历史先否定掉。但是问题是,即使否定了这七百多年,还有再前面这希腊属于拜占廷,也不属于真正的欧洲,因此这类国家的历史比较麻烦。
中国现在没有这个问题,只有晚清曾一度有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孙中山和章太炎要推翻满清,因此不承认满清是中国历史一部分。章太炎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认为中国在1644年就已经亡国了,他不承认满清是中国人,这是非常符合西方逻辑西方版本的。但这只是章太炎老先生一时糊涂,把两百多年的历史划了出去,后来满清推翻以后,他和孙中山都马上收回原来的论断,谈“五族共和”了。后来章太炎曾有一句很有名的话,说当时也没有想别的,只想着推翻满清,没想过推翻了以后怎么办的问题。
黑格尔说中国是一切例外的例外,逻辑到了中国就行不通了。这个事情比较麻烦,西方人因此心里会有很多疙瘩,他老想解释你,要解释得你符合他的逻辑。而他们可以这么做的本钱之一就是中国很多人也跟着他解释,西方人这么说,中国人也跟着这么说,西方解释不通中国的时候,中国人很多帮着他解释。
但严格说来,中国自成一个世界。我想提出一些问题跟大家讨论,中国的许多事不但是西方难以理解的,而且实际上有些也是我们自己都很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