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填过很多表,有一项是籍贯。我爸让我们写上“宁波慈溪”,其实我爸也是出生在上海的。我爸告诉我们,籍贯是爷爷(我叫阿爷)出生的地方。爷爷50年代去世的,我没有见过。对奶奶(我叫阿婆)我有点印象。她在我小学一年级时得急病去世。她生前和我们一起生活过几年。隐隐约约地记得她不太喜欢我。她喜欢我姐姐。后来我妈说因为阿婆最喜欢我爸。我爸的第一个孩子我姐姐,尽管是孙女她也喜欢了。
记忆中家里常常有宁波乡下的亲眷来,我爸会和他们说宁波话,大家的嗓门很大,声音很响。我们也尝到过新鲜的杨梅。我从小喜欢吃糟鸡,醉蟹。
父母喜欢旅游,去过很多地方 。他们有很多亲眷,朋友住在全国各地。我的大学暑假,父母让我也去过很多地方。但是我从没有去过宁波老家。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的春节前,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我爸的老家看看。我爸一口答应。我们是乘晚上的船走的,第2天到了宁波。去老家的最后一段路因为长途车已经开走,和我爸一起走了很长时间。我爸有十个兄弟姐妹,他的第3个姐姐(我叫三阿娘)一家在老家。我爸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50年代60年代从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外地。所以除了三阿娘,其他的都生活在上海。问过我爸为什么三阿娘在老家? 我爸的回答是因为当年阿爷想如果有一天他老人家想回老家,要有个歇脚的地方,所以适婚年龄的三阿娘被嫁到老家去了 。一个在上海长大到16岁的姑娘,开始了在宁波慈溪老家的一生 。
在三阿娘家,第一次看到阿爷的照片,有点凶。我觉得我爸和他爸爸长得不像。我爸长得和蔼,在几个子女中,我也知道他最喜欢我,对我最好。
在老宅很大的园子里 ,我爸很兴奋地告诉我,许多许多年前,阿爷带着全家衣锦还乡。在这里给长子,我大伯娶亲,虽然大伯母也是出生在上海,在上海长大的。
我们在老家三阿娘和很多我爸的表姐,表弟家吃了很丰盛的饭菜。那年上海因为甲肝禁吃一些海货,在老家却吃了不少。那些表叔,表姑都说他们以前来过我的上海家里。除有几个近期来的,很多我也不记得了。他们很自豪地带我们看他们的新房子,比那时我家的房子大多了,是当时我心目中的别墅了。有的靠在上海做宁波年糕卖,赚钱盖的。
看到在河边洗衣服的人时,觉得好象是电影里才看得到的镜头。有一户结婚人家,用船送嫁妆。当时觉得很希奇,同船还运来了洗衣机。爸爸笑着说没有水怎么用呢? 那时老家没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让我很意外。晚上好像也没有别的娱乐,很多人家在玩麻将。
我们去看了杨梅山。以前杨梅成熟的季节,老家有人来上海,会带刚摘下的杨梅来。每次爸爸都说老家的人牙齿都不好,都是吃杨梅吃坏的。杨梅酒也是每年老家来人时带来的礼物。
我们去看了阿爷阿婆的坟。烧了纸钱。三阿娘教我做了很多纸钱,说未嫁姑娘做的纸钱很值钱。看到阿爷阿婆的墓碑上,落款只有我爸4兄弟的和大伯家表哥们的名字。我又问为什么了。我爸说女儿和孙女是不算的,所以不会写上去。从那时开始,我知道我不算我爸家中的人了。
我知道我和我妈的兄弟姐妹(舅舅们,姨妈)更亲近,尽管我不姓我妈的姓,我想能否算我妈那边的人呢?但是这个梦也很快地破了。我妈对我爸的亲眷特别好,但是总说她不是我爸家的人,不是婆家人。在我妈唯一的一次回她老家的探亲活动前,我妈连问都没有问我们几个子女,”你们想去吗?你们谁愿意陪我去?”她是被侄子们众星烘月般地回去见了很远很远的表亲眷。
在国外有了自己的子女后,给他们申请护照时,只要填他们,我和我老公的出生地。和儿子说过籍贯这个词,一直也没有用到过,所以我的孩子们只记得父母的hometown是中国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