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幸福生活

    我爸有很多兄弟姐妹，五姑妈的下面是我爸，只差3岁。我爸也常说和他的五阿姐最亲近。我爸和五姑妈是男女有别，生活经历自然不一样。但五姑妈和我妈虽然只差3岁，却是两种迥然不同的生活经历。

    十多岁时，她们俩人都只有小学3，4年级水平。我妈是在乡下学的。家里请了个私塾先生教我妈和我姨妈读书。所谓的私塾先生是个老姑娘，在上海读到了高中，因为家庭变故，回到乡下，不会农活，靠哥嫂生活很不易，会的只是有点文化。因为私塾先生，我妈知道在上海，女孩也能进厂做工，挣钱。也是因为男女有别，大舅自小由我妈的爷爷带到上海住，在上海读书一直读到了大学毕业。我妈说在乡下的家里，有饭吃，有长工种地，不用干农活，但不会让女孩进城读书。我妈找到了机会，来了上海。找到了进厂做工的机会。她说，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做工攒钱，以后再读书。50年代，我妈坚持在夜大读到了文凭。

    五姑妈是陪最小的弟弟（我小叔叔小时候不肯进学堂）上小学，顺带地读了几天书，认得了一些字。小叔叔愿意进学堂后，五姑妈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帮家里照看小生意了。十七岁时，我爷爷做主，五姑妈出嫁。我看过五姑妈的结婚照。很漂亮的婚纱，很漂亮的五姑妈。姑父家是小业主，在茂名北路上开家酱油店。楼上的前楼，亭子间，三层搁，是五姑妈住了大半辈子的家。

    当我妈在大龄30岁，终于碰到同样大龄，为了工作耽误了婚姻的我爸时，五姑妈已经有六个孩子。她有了最小的一个儿子后，到了计划生育年代。她家的人口增长终于画上了句号。2男5女七个孩子。

    那时姑父有八，九十月工资，但一家八口，加上姑父的母亲，家中经济不太好。宁波人的姑父，喜欢喝酒，抽烟，大男子主义很重。五姑妈照顾婆婆，丈夫，七个孩子，一直很辛苦。

    我妈从厂工会主席做到机关干部，曾动员五姑妈去里弄加工组工作。我妈认为，女人经济上要靠自己。可是五姑妈一算家里的帐，小孩要人看，家务要做，婆婆要照顾，还是留在了家里。

        60年代到70年代，五姑妈家大的3个子女去了3个地方。新疆军垦农场一个，安徽插队一个，老家宁波插队一个。2个留在上海，进了厂。最小的还在读书。

    为了贴补家用和外地的子女，为了有点私房钱，五姑妈一直帮人看小孩。等她的子女陆续结婚有了孩子，她不仅照顾了所有女儿，儿媳的月子，而且，一个接着一个，帮子女们照顾孙子外孙。到孙子外孙读小学才送回外地，孩子的父母身边。

        80年代知青子女可以回沪读书时，五姑妈的亭子间，三层搁再度热闹非凡。她的孙辈们住在亭子间，在上海继续读完了高中，考入了高校或职校。她的孙辈们有时背后叫他们的外婆，奶奶“上海姆妈”。五姑妈长得很年轻，待孙辈们又非常好。

    五姑妈的小儿子，曾抱怨地说长到20多岁，还一直打地铺，睡地板。因为没有婚房，一直是单身大龄青年。但他和他在上海工作的姐姐们对那些外甥们也很好。

    新疆军垦农场的大表姐，退休前，请五姑妈去新疆玩了一次。生平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五姑妈是异常激动。同样年龄的我妈，早已一个人到全国各地出差，开会过很多次了。

    茂名北路的旧房子早就变成了高楼。对于搬到外环线外，五姑妈仍然觉得幸福。幸福之一是从外地退休回沪的子女各自分到2房一厅。五姑妈和小儿子住一套2房一厅。40多岁的小儿子前年终于结婚，给五姑妈带来了第10个孙辈。现在80岁的五姑妈在帮着照顾第10个孙女。而她已经有了重孙。

    五姑妈家的每个周末，是节日。大大小小2张大圆台面。饭后，2桌麻将。每逢春节，每2个子女轮流协力操办负责。

    有过好几年的春节，我爸我妈2个人留守国内。他们被五姑妈邀请去他们家，参加他们热热闹闹的大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