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叹迷惘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叹迷惘
昭元整个身体和灵魂都如同被蒸发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是不是曾经生存过。他喉头动了几下,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一颤,已缓慢而沉重地倒了下去。
忽然旁边黠地一笑,几名少女已是自一面板壁处出来,扶住了他。昭元一看,见正是范姜、仪姜她们,而且一个个立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昭元看不见夏瑶琴三人,心下更急,道:“她们……她们……”范姜和仪姜轻轻一笑,忽然将他身体提起,带到了那板壁之另外一侧,柔声道:“别哭别哭,她们没有丢,她们在这里。”说着自己都已忍俊不禁。
昭元一见眼前三双妙目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心下大是放心。他这时才惊觉自己之衰,急忙硬梆梆地站立起来,急道:“你们……你们……怎么这样耍我?小妹,你……连你都来耍我?”冰灵依偎过来,低低道:“对不起,哥哥。”昭元本来全身绷直,气急败坏,但一挨到她娇软的身体,便立刻松弛了下来。他只得叹了口气,轻轻道:“小妹别怕,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说着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下,心头却还是在砰砰乱跳。
夏瑶琴见他恢复了正常,脸上那关切的神色立刻隐去,轻笑道:“还是你的宝贝妹妹疼你,连这么一点玩笑,都心痛得不得了。”仪姜微笑道:“灵妹妹,别向他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只能是他对我们说的。”范姜轻笑道:“你怎么老是想把人家教坏?小心这死泥鳅以后对你使坏呢。”仪姜秀脸一红,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他对你示好,对不对?”
范姜顿时羞红满面,仰手要打她,仪姜笑着逃开。琴儿秀眉微皱,轻轻道:“瑶姑娘,真的别再这样耍他了,再也不需要的。他的确已经被你折腾得只差没死了,再要折腾,只怕真会成死泥鳅的。”夏瑶琴面泛红霞,嘴上却还是哼了一声道:“谁耍他了?我们明明是到这边来玩玩嘛,他自己不争气……”但头却已慢慢低了下去。
昭元苦苦一笑,道:“我真的投降了,我连宋夫人都不敢去偷看,真的。”夏瑶琴脸儿更红,轻轻道:“对不起,我错了。”她觉出昭元慢慢握住了自己小手,芳心狂跳,却也不忍心收回。不料昭元忽然收回那只手,脸上红潮涌起。仪姜眼珠一转,笑道:“某人又动邪念了。”众少女都是笑了起来。范姜叹道:“看他的样子,也还真是可怜。”一名少女忽然笑道:“谁知道是不是装的?上次他不就是靠装可怜,结果把少主给……给……”
众少女都是抿嘴而笑,夏瑶琴和昭元窘迫万分。昭元偷偷望着夏瑶琴羞红的玉颊,只觉说不出的可爱,那心头的郁闷早已是一扫而空,甜蜜的感觉已是完全占据了个严严实实。琴儿道:“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这还幸亏是他,换了别人,早被你们玩死七八遍了。”仪姜哼道:“要亲近少主,那磨难能和普通人比么?你看他现在还不是挺开心、挺得意的?”
昭元大是尴尬。范姜笑道:“你以后听话些,我们就不闹你了。现在我郑重问你,你还想不想去偷看宋文昌的夫人啊?”昭元急忙道:“君不见臣妻,我自然是不能去的。”范姜道:“是不能去?”昭元忙道:“是不想去、不需要去、不敢去、不……”众少女都是一笑。华姜笑道:“呆子啊,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飞黄腾达之日啊?少主长这么大,可还从来没有在自己没做错事的时候,去向别人道过歉的呢。”昭元吃了一惊,道:“不是她?”
华姜嘻嘻笑道:“自从昨天之后,我们的瑶姑娘现在生怕弄疼你一点点,哪里还舍得这么折腾你啊?这个主意嘛,是……是……某人出的,反正你也猜不到。”昭元听到不是夏瑶琴,心头已更是欢喜得魂飞就天之外,险些都又要牵动心痛了,连忙道:“是……是……”众少女忽然齐声道:“是华姜!”华姜大吃一惊,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仪姜已道:“这个完全猜不到的人么,当然就是贼喊捉贼的人了。呆子,你明白吗?”
昭元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是啊。”华姜急道:“明明是……”话未出口,却已被好几名少女掩住。昭元见她羞急模样,嘻嘻一笑,极为快意,大有一雪当时在太华山被她当面造谣之委屈,但忽然又情不自禁地向仪姜望去。仪姜玉脸一红,道:“你看什么看?”昭元一怔,忙道:“我在想你刚刚说的拿句贼喊捉贼的话,越想越觉得是……是……是……”
仪姜大羞,凶霸霸道:“你……”昭元笑道:“我是说是她,你急什么呀?”仪姜哼了一声,道:“算你明白。”昭元叹了口气,忽然叹道:“我现在想啊,谁折腾的多,肯定就是觉得我太忘恩负义才这样的。看来还是要对多折腾我的人多报恩,才能少受折腾。”众少女都是脸上飞红。一名少女故作镇定地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少折腾你么?”但才一说完,立刻又觉得不雅,羞得急忙就要转过身去。昭元微笑道:“你们若是因此而更喜欢折腾我,那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们说是不是?”
他见众少女都是脸儿红红,心下甚是得意,知她们以后肯定会收敛许多,自己应该就可少些担惊受怕。不料还未得意半下,范姜已很认真地道:“原来你这么怕被折腾啊。你放心,我们都商量好了,以后绝对不会有人来折腾你的。即使少主想耍你,我们也千方百计劝她不要这样。你说好不好?”昭元一听她语意不善,吓了一大跳,忙道:“不,不,千万……”范姜哼道:“是不是又不要不折腾啊?那你还一个劲地说什么被折腾不好?”
昭元愁眉苦脸地道:“折腾好,折腾妙,我喜欢被折腾。”众少女见他简直就象只斗败了的公鸡,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实是人人都说不出的快意。仪姜得意道:“哼,居然敢跟我们斗?老老实实讨好才是正经。敢反水的话,那就是大逆不道,你可有得苦头吃了。”昭元呐呐道:“是,是。以后我一定努力讨好,努力被折腾,也努力……报恩。”
范姜脸上一红,装作没听见,道:“少主,是不是该赶他走了?”昭元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却又连忙改口道:“我……喜欢被折腾!”夏瑶琴见他诚惶诚恐,委实委屈之极,忍不住噗哧一笑,脸上红云微起,轻轻道:“不是折腾你,是真的要离开你一下。你上朝的时候我们就都商量好了,你还是早去卧眉山的好。”仪姜抿嘴笑道:“嘻嘻,当然要早去,更要早回,反正现在他又不能……不敢报恩。”
夏瑶琴大羞,虽是极力抑制,后面的话终于还是说不出来。琴儿微笑道:“你早去早回,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你呢。你放心,瑶姑娘虽然调皮一些,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还是愿意掌握你分寸的。凡是你的国事,她都不会干预。你要去雪山赴会,她也不会拦你。只是要娶老婆的话,可就得老老实实请示,可不能眼光过低,良莠不齐地乱娶一片。你留在我们身边的这个宝贝妹妹,你是不用担心她的。大家都是疼她疼得紧,论起被疼,你自己是远比不上的。实在要担心的话,就去担心你自己会不会去嫉妒,嫉妒你这妹妹特别能得你老婆宠。”
昭元甚是尴尬,终于道:“也好。不过今天似是来不及动身了,我还是明天再走罢。”夏瑶琴微笑道:“你不走也没人催你,只是我们今天都会回去巫山行宫洞府暂住。以后你不伤好回到郢都的话,除了许姜之外,我们是不会去你后宫住的。”范姜嘻嘻笑道:“明白是为什么吗?这凡间只有你才勉强够点资格来服侍我们。没有人来服侍的话,自然就不去了。”
昭元见她们说话时冰灵虽依依不舍,但还是没有反对,显然已是被哄了好久了。连她都已被哄得答应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现在她们去王宫也是麻烦,樊舜华可能还不知道此中情形。虽然她肯定不会反对,毕竟自己一时间也还不太好说,同时也不大好安排。昭元想到这里,也就只好道:“说的也是。”仪姜轻笑道:“还有啊,你是不能跟着回洞府赖时间的。你有肉麻话就要现在说,我们听不见的。”
她说是“听不见的”,却无一人转过头去;人人都是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全无回避之意,显然都是要大听特听。昭元回想这几个时辰里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简直可说是忽然间得到了一切;可是到了现在,自己却又要失去一切。这次的失去,虽然和原来的失去是两样心情,终还是令他非常失落。
他想要跟冰灵和夏瑶琴说几句话,可是眼看范姜等人,见她们全是一幅等着嘲笑自己的神气,噛嘘了几下,终于还是干巴巴地说不出来。范姜轻笑道:“你可要珍惜机会哦,可不要以为这一次,你又能搂着瑶姑娘和宝贝妹妹,把悄悄话说个够。上次大家上了你当,这次还会上当么?”说着脸上也是一红。
昭元甚是尴尬,道:“那你们怎么上去?”仪姜道:“这个你别管。……现在雾又浓了,紫儿、大黑二黑三黑它们也该来了吧?”华姜轻轻道:“外面好象还是很泥泞。”昭元一笑,道:“看来我还是可以帮忙的。”范姜玉面飞霞,轻轻道:“灵妹妹自己上去不放心,要瑶姑娘带她去。你先将她送上去,免得你磨蹭。”昭元笑道:“还好,没有说你和瑶姑娘一起,仪姜和灵儿一起。”范姜轻轻一笑,哼了一声,道:“你可是要我们现在反悔么?”
昭元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道:“阿瑶,小妹,我……送你们上去。”冰灵羞涩一笑,就要偎入他怀中。夏瑶琴却是脸上大红,拉着冰灵的小手,不肯依过来。昭元轻轻一笑,自己凑上前去,搂住她们纤腰。鼻畔两位少女的芬芳传来,触手也都是娇软无限,令他情不自禁地又是一阵神魂颠倒。但他忽然醒悟过来,慌忙收摄心神,生怕触动那蛊毒。
琴儿笑道:“你们都不用怕羞,要走就要抓紧这机会。现在这蛊毒刚刚发作过一大次,余势未退,他不敢招惹的。否则的话,他只怕又要大占便宜了。”昭元甚是尴尬,急忙就要步往原来天上掉美女下来的地方。
范姜哼道:“就在后门外就行了。要是跑远了,让我们看不见,你肯定就又要瞎折腾。”昭元无奈,只好停步于那里。他见怀中两位仙灵中的仙灵都害羞无限,闭上美目不敢看自己,一阵心旷神怡之下,却又一阵惆怅。忽然夏瑶琴玉手悄悄一扬,身体立刻便似要被什么东西带起来,就要朝上腾升。昭元正自神魂颠倒,这一下不免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竟然也被带得离地数寸。他吃了一惊,却觉得这么快就放手,实是太也舍不得。
夏瑶琴睫毛微微颤动,轻轻道:“你还不松手么?”昭元觉她吐气如兰,心下更是荡漾起来:如此美人亲近一下,纵然痛死又何足惜?这念一起,胆气立壮,忽然对准她的樱唇深深亲了一下。夏瑶琴大羞,脸上桃花乱舞,却也并不躲避,但身体上升之势却缓了下来。昭元色魂授予,不敢久亲,忽然心中一动,竟然也想亲冰灵一下,却又有些迟疑不敢。
他想要亲冰灵樱唇,却又不敢,想要亲她额头,却又不甘心,只好壮起胆子想要亲她秀脸一下。冰灵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唇正在凑近自己的脸,玉颊顿时红得通透欲燃起来,少女的甜香阵阵钻入昭元鼻中,丝丝中人欲醉。昭元被这一直被自己欺骗着的美丽倾倒着,嘴唇模模糊糊地微微偏离,竟然微微擦到了她娇软的樱唇边缘。二人立刻都是一震,昭元浑身如被电击雷轰一样,手上一松,整个人已掉了下去,险些还站立不稳。
范姜奇道:“这个大色狼居然还不心痛死?简直岂有此理!”众少女都是格格娇笑。昭元望着那冉冉飞升、慢慢隐没于雾中的两位绝世仙灵,只觉心醉与心痛交相涌动,每一浪都似是要将自己完全吞没一般,几乎忘了周围的一切。他定了定神,轻轻跃回,笑道:“范姜,该你了。”范姜又羞又急,哼道:“该琴姑娘……还有许姜。”琴儿轻轻笑道:“谁先谁后还不是都要冒他的险?我来押阵,你们先上去,免得老是在这扯皮。”
范姜无奈,只好闭目任昭元搂起自己纤腰。昭元想起她们总是折腾自己,忽然轻轻在她耳边道:“现在我要让你尝尝被折腾的滋味!”范姜大羞,道:“你敢!”脸上却已红成一片,银牙紧咬,美目紧闭,生怕他大肆轻薄。昭元一笑,手上一紧,忽然作势要亲她一下。范姜感觉到他热气直逼自己之唇,正自羞惧无限,昭元却已轻轻笑道:“你还不抛上天丝?”
他故意手上猛紧,暗暗揉范姜纤腰穴位,让她双臂无力舒展,也就无法抛上天丝。同时,他双唇故意离范姜娇美的樱唇不足一寸,说话时男子气息阵阵汹涌,令她全身都一阵阵羞软。范姜被他使坏,既是羞极,又是悔极,根本不敢说话。旁边诸少女见情势奇异,虽然也是猜到了一些,但既然人人都想看范姜的笑话,自然也就无一人出声替她训斥昭元。
昭元轻轻笑道:“怎么还不抛啊?是不是不想上去啊?”范姜羞极,气道:“你……无耻!”但才一说话,却又几乎感受到他之唇就要趁势贴上来,吓得连忙咬紧银牙,怕他真的无耻偷袭。昭元见她被吓成这样,心下大是快意。他感受到范姜羞急之下呼出的兰息,竟然一时不但不想放手,反而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她说话时的口泽之香。
范姜发觉他如此放肆,心下更是惶急无限,拼命就想走。可她娇躯被昭元故意大力之下,几乎就象是要被搂断,再加又被起这样轻薄亵渎,早已羞得连些许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何谈逃走?她想起以后昭元要是跟自己单独相处时,还不知更要放肆多少,更是羞惧得几欲晕去,只盼昭元稍逞心愿后会放过自己。不料昭元虽然报复之意已是大减,神魂颠倒之意却是大增。他色魂授与之下,早已忘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吓唬一下就放松范姜的念头,双唇依然在范姜樱唇半寸处游离不定,肆意攫取她那惧怯却又无助的少女之羞。
忽然,昭元唇上一阵剧痛,一惊之下,手上不禁微松。原来范姜实在羞急不过,忽然狠狠咬了他唇一下。待昭元明白过来,范姜已是掩面飞身而去,只留下那满身满怀、更加满唇满心的少女之羞。昭元想起自己刚才的放肆,体味着唇上那细细齿痕的芬芳甜蜜,也是满脸通红。等他再转过来看众少女,却见众少女脸上都通红一片,人人都在拼命朝后躲。
昭元尴尬道:“大家别怕,我错了,以后真的不敢了。”琴儿哼道:“现在谁还敢相信你?”说着取出一方丝巾比了比,又放下,微笑道:“大家都蒙上吧。你们实在太过美丽,又要面对这个大色狼,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众少女都是会意,一个个都取出丝巾戴上。仪姜见昭元向自己偷眼看来,想起自己对他可也从来没有客气过,心下更是吓得砰砰乱跳,羞道:“你……要一次送我们两个人。……我要跟许姜姐姐一起走。”
众少女一听,都是急忙附和,要他一送两人,但却居然也无人敢再顺口大骂他无耻。琴儿一笑,道:“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昭元甚是尴尬,低头道:“是。”许姜道:“琴姑娘,你不怕?”琴儿笑道:“苍蝇不叮无缝蛋,泥鳅只缠有缘人。我不怕。”众少女听她话中有话,都是羞窘无限。昭元老老实实将仪姜她们一对对地送上了天,居然老实了许多,没敢再对任何一人轻薄拖拉。最后一个是琴儿,他自然无论是身是心,都丝毫不敢乱动。
什么都送走之后,室内顿时显得从未有过的空荡,昭元心头也是从未有过的空虚。那淡淡余香依然幽幽袅袅,那样的醉人,那样的融饴着自己的心田,几乎都让自己全身全心都充满了随香归去的渴望和幻想。
万王之王 第攀?嘶?花神警世叹迷惘(二)
这一日之间,无论是失而复得,还是得而复失,每一次的对比都是那样的剧烈,让人几疑在梦中。可是,这些却偏偏又是那样的真实,让人无法不相信这是活生生的现实。难道她们真的是神仙么?夏瑶琴真是命运之神,还是她从头到尾都在吹牛?难道自己这所有的一切,真的就天生注定了么?
这些本来看起来极为可笑的问题,现在已无法再令昭元觉得可笑。她们那说不出的美好、神秘和令人向往,更令他丝毫也不愿意真正去弄明白。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的时候,全心全意去变糊涂一些,真的是非常非常舒服的。
昭元正在呆呆回忆刚刚的美好,外面已又有了内侍请他用午膳的声音。昭元苦笑一声,暗道:“不管她们怎么样,我现在还是得活在现实中。……嗯,若不早去,怎能早回?”当下收拾出门,一如既往地用膳。他自打定主意回到“现实”之后,已与先前心情丝毫不激动时一模一样,饭后居然还轻轻松松地闲逛了一回,主动召养由基他们见面,试箭试刀,相见甚欢。养由基等见他欢喜之情毫无掩饰,全不似昨天主婚时的做作,心头不免更加嘀咕。
这一日间,昭元已将许多杂事都预先处理,并说明自己明日要提前出发,寻访一位隐世“名医”。诸臣虽然大多还是反对,但见他去意极坚,又有了这许多布置,却也只好由他。由于人人都知他武功甚高,昭元提出不带什么随从,众人甚至连劝的话都没有,因为人人都知他若是真不想带,那便没人跟得住,跟也是白跟。
大计渐渐都定了下来。在昭元离开期间,外政由孙叔敖、公子侧、公子婴齐三人共主政,虞丘为监国老臣。后宫自然有樊舜华打点一切,根本不需特别吩咐。当然,孙叔敖得先回芍波任上料理一些后任之事,然后才能真正回来。最后诸事停当,昭元散朝时便说,自己若是六个月还不能回来,则当立新君以代。这是因为,如果真的六个月都不能回来的话,那要么就是自己永远不可能回来了,要么就是自己永远不想回来了。
次日一早,昭元便登上一舟,顺流而下。昭元只带了两个甚通舟楫之性的卫士,再加上自己,便能轮流掌握方向,夜间也可照行不误。此时已是西风渐起,西江往东而行,乃是顺水顺风;扬帆而行之下,那势丝毫不比一路上拼命换马慢,行进之轻松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昭元每夜仰望星空,心头都是阵阵惆怅,又阵阵甜蜜,只盼那舟行再速十倍才好。
第五日上,估量行程,已是行了一两千里水路。昭元知最慢于次日即可上岸取陆路,心下反而有些留恋起船上之轻松了。这一日却是乌云密布,漫天阴云,似乎将有中秋最后一场雷雨。昭元细看了许久,觉得这雷雨似乎不会很大,而且应该没有大风。于是他便命不必停泊等待,只需离岸近些行船、以防万一即可。
过不多时,滚滚黑云越来越低,天色也越来越暗,便如已是傍晚。昭元立于船头,眼望这将下未下的情景,心下感慨起来:“景色是美是丑,是喜是悲,终究还是应心而异。这等黑云凄雨,若是在五日之前,定然又会引我伤感。对了,若是此景真的那时出现,我心神更多刺激之下,却还能不能挺过?”他呆呆立着,茫然望向天空,心头已是思绪万千。
忽然,昭元突觉不对,身体本能地朝旁边一跃。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已钉在了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而且深入得只露出短短一簇尾羽,显是力道强极。昭元大惊,急忙再看,却见天上似有一朵极小的黑云正朝自己飞来。他正待再细看,忽然嗖地一下,又是一箭钉在了他面前。
昭元几乎立刻就感觉到,那定是一人乘着黑鹰来暗算自己,而且极可能就是自己千寻万觅的君万寿。他一猜至此,望帝、琴儿的影像立刻现于脑海,心头怒火勃发,热血上涌之下,那跃入水中令其失去目标的念头顿熄,转而想不惜以自己作饵,诱其上钩,亲手杀死他。
此念才定,嗖地一下,第三箭又已飞来。昭元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翻身滚倒。等他勉强跃起时,右臂已是鲜血直流,显然是那箭已穿过他手臂射在了船上。昭元厉声吼道:“何人伤我?”那上面之人不答,又是一箭飞来。昭元见箭势稍慢,一下闪开,后面却嗖地一下,又是一箭射来,又稳又狠。昭元闪避不及,一下大腿中箭,立刻咬牙拔出,飞身跃入水中。
那人似是失去了目标,虽犹豫不定,并不立刻盘旋而下来看清楚。昭元在水下迅速止血,偶尔冒险探头,却见那人依然极是谨慎,并无下来之意。昭元心下不免微悔:“这办法太过幼稚,他老奸巨滑,怎肯上当?我这么多血只怕是白流了。”他想到这里,潜游至船边,忽然厉声道:“快逃!”奋起内力,一下将那船掀翻。那船立刻倒扣于水面之上,两个才被惊醒之卫士也被翻扣在了船体之下。
那二人倒也乖觉,知道既有人偷袭,自己在此反而碍事,都是立刻潜水,迅速游向岸边芦苇丛生之处。昭元趁间微露口鼻,深吸一口气,正要也如此,忽听天上那黑鹰厉叫了一声。昭元也没太在意,依然拼命潜深而游。忽然,他莫名其妙地觉出身后似有一大物在追赶自己。可等他猛然回头,却只见一物猛然一个翻身便侧身而去,竟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昭元大大吓了一跳,因为他知西江虽大,到底比不得大海,水中鱼兽本不可能太大的。可是此物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粗长得多得多,堪称巨物,如何能令他不惊?此物既象是有些嗜血,但又似乎有些忌惮自己,不甚象海中巨兽那样凶霸无忌——这能是何物?是白鳍豚?是江豚?是扬子鳄?还是巨大的水獭?
其实只要能明白此物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他就不会害怕;真正怕的就是不明白。豚类虽然肉食,游动敏捷,齿牙尖利,但向来少食大物,实在不足为惧。鳄鱼据说在水中潜游时是不捕猎物的,难道这个家伙就能例外?其他如水獭之类,自己根本不惧,若真是的话,自己甚至连回头都懒得回头。他正寻思间,眼前水中似乎突有一物飞闪而下,竟又是一箭。
昭元吃了一惊,真正害怕起来:自己潜入水中,虽然有隐藏踪迹之效,但那鹰似乎是该物之天敌,能够辨别其行踪。那物若是追逐自己,依着那物走势逃势,稍前判断一下,便有可能撞着自己的位置。自己既在水中,可就未必能那么容易躲避利箭。他想到这里,立刻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弄巧成拙,来个故意受伤落水?自己毕竟还是陆地动物啊!
昭元拼命要向岸边游,但又不得不左右摇摆,生怕被某一箭撞中,那就什么都完了。忽然,他又直觉觉出身后那巨物象是又在靠近。他急忙回头,却见那物的血盆大口已自张开,而且正要咬自己之脚,只是见自己忽然回头推拒,便立刻又游开。这一下自是看得清楚得多:那物根本不是什么水兽,完完全全就象是条鲨鱼,而且从头到尾几乎有两三丈!
昭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时已是头昏脑胀,无暇多想,只好拼命上浮。等他勉强吸了一口气,急忙又自潜下换位,身旁又已是一支利箭擦过。昭元见那物的确越看越象鲨鱼,心下更是惊奇:“鲨鱼产于海中,是适应咸水的。这里离海千里怕还不止,怎么会有鲨鱼?”可那物除了身体显得灰暗许多、而且似有鳞片之外,其形状实在是怎么看都怎么象是最凶猛的大鲨鱼,甚至连张开的血盆大口,以及森森白牙,都那么的相合。这是为什么?
然而现在他已来不及思索,只求自己能快速逃上岸,别的什么都顾不上。可那物似乎也知道他想要逃上岸,快到岸边时忽然猛地身体超前,横身一扫,却又立刻旋开。昭元身前顿时旋涡大起,身体竟被带得旋转倒退起来,待停下来时,已是不辨哪边是岸、哪边是更深之处。他心头大惊,急忙就要寻找河底倾斜着变高处。可那鲨鱼又已恶狠狠地拦在了他面前,突然间又是身体一旋,导致他又被水流旋带得失去平衡。
昭元越来越惊,知道这种办法是水中猛兽专门用来擒杀水性差、但却又与本体体型相差不太大的陆地大物的。自己在鬼谷想杀血魔时,也曾用过类似的法子。自己若不能迅速逃离,只怕就真的要被撕成几块,先死在这大鱼肚子里了,还说什么诱杀君万寿?
可这大鱼虽不如巨鲸那么大,身体灵活却是远在其上,而且也是丝毫不急于杀自己,自己实在难以用类似之法而擒之制之。自己实际上是在被它逼得越来越往河中间水越来越深之处,显然是它要跟自己耗时间,将自己闷死。可是即使它不这样逼自己往深水处,自己就敢呆在浅水处、等着被箭伺候么?那样是不是会死得更快?
昭元忽然一咬牙,猛地奋起全身力量,拼命朝那要把自己朝河中间赶的大鱼追去,就象是要在临死前跟那大鱼同归于尽。那大鱼似是知道这是猎物在垂死挣扎,自然不肯跟他硬碰,身体一旋便急忙游逃。昭元自是咬牙苦苦而游。忽然,那大鱼猛地一下剧颤,身上迅速迸出巨量之血。昭元急忙游到旁边几丈处,微露口鼻换气,却忽然发现那巨鹰已离水面不过数丈。他立刻全身热血沸腾,内力勃发,一股水箭飞速朝那黑鹰击去。
那黑鹰猝不及防,被这水箭正正击中,顿时羽毛乱飞,身体剧烈颤抖,几乎翻转。上面之人也吓得急忙抱住它脖,生怕被甩下。昭元大喜,正要奋力再击一掌,不料一口水呛来,这一掌便失了准头。那黑鹰甚是勇捍,身体摇摇晃晃之下,竟还是又重新飞高了不少。
昭元见水箭已是无及,气得猛然一拍水面,顿时翻起滔天浪花。但他终是明白现在可不是自怨自哀的时候,不敢怠慢,急忙又潜入水中,拼命朝岸边芦尾游去。这一次再无大鱼追来,自然快捷许多,待一踏上实地,胆气更登时大壮。昭元三下五除二冲到岸上,想起反正再也骗不下他来,心头郁愤难名之下,索性什么都顾不得了,厉声朝天喝道:“君万寿,有种你就下来啊!你一辈子只能干偷偷摸摸的事么?”
昭元话尤未已,忽见上面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两只黑鹰,上面两人白衣飘飘,似乎还见过。昭元定了定神,忽然发觉象是雨露双仙。他立刻吓了一大跳,因为如果她们三人一起要来擒自己,那可丝毫不用偷袭。他情急之下,急忙便奋身朝岸边的小树林中跑去。上面鹰鸣声声中,他连滚带爬冲进了乱草中,却听上面一个声音已冷笑道:“这种连滚带爬,就是你们有种侠士的风范么?”
昭元心头大怒,几乎就要出口回骂,但却又极力忍住,继续藏好身形。只听露仙冷笑道:“你不用藏得这么深,因为我们根本就是来救你贱命的。你若是现在死了,雪山鼎会又怎能让你们口服心服?你们又怎能知道自己是些什么货色?你又怎能看到圣母是怎样戳穿你们的虚伪和懦弱?”雨仙冷喝道:“君万寿私自出宫要暗杀你,回去自有严惩。你放心,从现在开始,到雪山会鼎,你是不会有人偷袭的。你好自为之,善保性命,以观毁鼎!”
那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是幽远。昭元不敢轻易出林,却先借着树叶之缝看去。只见那三只黑鹰身上各有一人,花仙和月仙一左一右,夹着君万寿没入了云际。昭元又等了一刻,见再无异状,这才一面戒备着慢慢出来,一面凝思:“天极圣母真只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君万寿杀自己么?……她们真的是特地来阻止君万寿杀我么?”
他正感慨间,旁边那两人已经慢慢凑过来道:“大王!”昭元见他们神情狼狈,却似还没受伤,点了点头,道:“寡人没事,这些伤是寡人故意受的,不是什么大事。”他看了看那倒扣着的船,见它已被远远冲开,想了想道:“我们就在这里分手罢。你们去将那船拉回。”那二人应了一声是,却似乎又有些迟疑。昭元微奇,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可能也发觉了水中可能有巨物,不敢下去。当下昭元笑道:“那物便不死,也已受了重伤了,你们不必害怕。”
一人呐呐道:“大王,我们刚刚经过一市镇不过二十余里,臣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船了?”另一人也是急忙随声附和。昭元一笑,想了想却觉也是:这巨物谁敢保证只有一条?他此念一起,连自己去将船拉回的想法也是顿熄,当下便道:“也好。那你们就要多走些路了。银钱等物还够么?”那二人忙道:“够,够。大王保重。”说着急忙便走,似乎生怕他又改变主意。
昭元见他们走得极是匆忙,本来还想问问他们那物是什么的,却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二人虽是水中能手,但才不过感受了一点点,就已吓成这样,又能知道些什么?”他正寻思间,那二人中忽然挨了回来。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终于结结巴巴道:“大王,臣忽然觉得那物似乎很象一条奇大的鲟鱼。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昭元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呀,确实很象一条特大鲟鱼!”原来这鲟鱼身体形状的确是很有些象海中的鲨鱼,而且能够既适应咸水,又能适应淡水。其本身也是曾经生存海中,只是每年都要洄游,至巴蜀一带产卵。传说每到那时节,其产卵地的江面上到处是鱼,挤成一片,蔚为大观。只是这鲟鱼通常不过几尺大小,似乎食性也不甚嗜血,而且其虽然比较珍贵,难以捕获,却实在也没什么太奇异的地方?这般巨大的鲟鱼实在可说是惊人,而且其又如此嗜血,那更是别说见过,简直连听都没听过。
那卫士见昭元不语,又道:“大王,臣决不敢信口妄言。臣听祖辈说,这种鱼据说可活百数十年之久。这条鱼说不定已有数百年之久。”昭元点头道:“寡人也很相信。你们回去绘出图形,告知太史,命实此事,以博广记。”那二人齐欠身道:“是。”相携而去。
昭元望了望那水面,心下暗暗感慨:“这等巨物,可也实在惊人。若非君万寿误以为是我被鲟鱼追,急切间射前面的那个暗影,我今天只怕是真的完了。嘿嘿,怪不得人说大海都过了的人,偏能在阴沟翻船。我这虽不如那样夸张,却也实在差不了太多。”忽又自苦笑:“要见美人,岂能无苦无险?回去之后,我可得把这狼狈模样跟夏瑶琴好好说一说,再顺便怨她几声乱安排命运。她得意可怜之下,以后应该会少折腾我些吧?”
天上虽已不见鹰影,但昭元心头终是不安,生怕君万寿他们是在欲擒故纵。他想来想去,终还是觉得应该尽量挑选有些灌木草丛、旁边有树的地方,慢慢朝前走。此地虽然不是他原本准备要下船的那处,却也相差不远。若是依他如此行程,不上一日便可到达。
昭元走了一个下午,见一支流正汇入大江,自己要过江,便非得渡水不可。他想了想,见周围并无人迹,知只能靠自己,也就只好折木扎草,以之为筏。
昭元正干得热火朝天,忽觉周围似有些不大对,但却一时又辨不出什么方位。他心下微动,故意装作什么都没觉察似的,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太累了,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当下便一面竖起耳朵,一面乱摘野果充饥,然后便横躺一处数杈之上大睡特睡。然而他睡了一会,却依然是什么也没觉察出来,心下不由得起疑:“难道我听错了?”
昭元的鼾声渐渐起来,越来越大,早已盖过了风声。过了一气,忽然一处地方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草丛中的野兽在活动。昭元立刻腾身跃向那里,厉喝道:“哪里逃!”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叹迷惘(三)
那处之动陡然加快,两边灌木便如被百足飞蜈蚣爬过一样,齐刷刷地快速排开。昭元更是心头无疑,心下冷笑,飞身跃前直追。那物突然绕身一棵大树后,忽然一切都静寂如死。昭元正要腾身前逼,忽然心动,大喝一声,一掌击向那大树。
只听轰的一声,那大树已是砰然而倒,腾起无数烟尘。昭元正要飞身腾去,忽见那烟尘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大,顿时又收住了身形,小心戒备。突然,那烟尘中射出一大把极细极密的银针。昭元一闪一拂,那些银针反有好些反射了回去。
那人顿时惨叫一声,飞身而逃。昭元心头冷笑,紧追不舍。不料正在这时,忽然又是一蓬银针过来,其势竟倍之于前。昭元猝不及防,大惊之下,急忙抱头和地一滚,这才勉强避过了这蓬银针。此避狼狈事小,就这几滚间,那人与自己拉开了十余丈距离,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昭元大怒,极悔自己刚才的大意,只能又咬牙硬追。那人被追得急了,飞身前跃时渐渐不再隐藏身形,居然轻功甚高。昭元见那人在莽莽群山中跃避如同熟门熟路,心下更是坚信那人是早有预谋,越发不顾一切要追及审问。
他飞速猛追了一气,前面山势忽然奇怪起来。这时本来已是秋之时节,可这里居然到处都遍布着或知名或不知名的鲜花,便如到了一处神奇的万花之海。昭元大奇,忽然前面陡然窜过一大群嗷嗷叫的山猪,直朝他扑来。昭元大惊,知它们是被那人故意惊起。他不愿跟这些野猪多耗,急忙便要绕弯继续追赶。然而那些山猪看起来虽肥肥壮壮,林间草间奔跑之际竟是纵跳如飞,昭元几乎都跑不过。
昭元大惊之下,甚怕纠缠,眼望旁边一大片竹林甚密,急忙当先窜了进去。那些山猪果然被许多毛竹阻了一阻,虽然撞挤之下依然在追过来,却毕竟还是其势大缓。昭元正自心头微松,忽然想起自己终还是追丢了那人的行踪,不免气得半死。但事已如此,却也只能认命。后面既还有被激怒的山猪们,那么自己当然只能朝前走。
不料昭元在林中走了好大一气,却竟然觉得眼前景物似曾相识。他越来越是奇怪,忽然发觉自己象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昭元这一惊大是非同小可。要知这竹林虽甚是广大空寂,但他曾多年处身深山,对这些辨认方向、走出密林之法当然是了然于胸。因此,就算是一时间走不出去,最起码也不会来回循环。可是这竹林竟然能让他如此,如果不是经过了某种人工布置,又怎么可能?
昭元心下越来越惊,忽然停了下来,找到原来出发的地方,将一切都恢复原状,静静思索。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一路所经极是自然,实在没什么足以误导自己之处。忽然,他的眼光落在了那几处时隐时现的小小泉眼上,心下更奇:普天之下的水都是从高往低流的,可这里的水却似是从低往高流的,而且经常是没入高处的石隙不见。有些地方更还似有人和野兽倒毙的枯骨,似乎都是迷了路的后果。
昭元心头越来越是疑惧,但大祭师出身的他,终于还是没有太过慌乱。他皱眉想了许久,忽然放眼周围竹林,仔细观察那些竹子的生长偏向,心中似有所动。他忽然跃身上竹,想要从整体上看一看这附近山势。不料那些竹都是一般的高大,而且每一根的顶部都承受不住他重量,每次都极是阻碍他视线。
昭元略一沉思,忽然以掌为刀,劈断十几根特别粗大的毛竹。接下来,他只捡其中足够粗、弹性好的几截,搓蔓麻为绳,捆成了三根极粗长的长杆。在这三根长杆支持下,他终于能够高高地看向周围了。
只见黑黑夜色间,那些山势都甚是诡异,天然就象是某种迷宫。昭元观察了许久,回到地面将山势一笔笔画下,然后再重新将自己先前一路所走又走了一遍,将每一处所见的周围景物都慢慢标称出来。终于,他明白过来:原来此山甚奇,山势整体有异。其中许多起伏的轮廓线,常常能给在其中行走的人,造成高低程度和方向上的错觉,容易导致感觉上“水往高处流”、“毛竹歪着长”的假象。这里的人因地制宜,将此奇山利用了起来,只留一样高大的毛竹生长,遂成了一片天然的迷宫。
昭元既已明白了这些,自然不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还更加对这里的主人起了浓厚的兴趣。要知这竹林虽然广大,但既然是有人布置,那么自己无论藏身何处,都可说是在那人掌握之中。只有趁着自己能适应黑暗的优势,才有可能把这敌在暗、己在明之势略略扳平。
昭元当下对照星辰方位、毛竹长势、山泉流向、山风来去,以及行兵布阵、欲露欲藏之原则,极力设想如果自己是此间主人,当会把老巢建在何处,以什么方式来迷惑外人。终于,他心头慢慢明白了一些,当下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不再顺这山势跑,一切只取直线,甚至不惜多做记号,多划地图,再慢也不能让自己被景物迷惑。
果不其然,昭元跑跳攀爬之下,虽然所行甚慢,却终于还是一丝也没错。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他终于出了那一片竹林,重新投入了普通草莽。他舒了一口气,见前面又有一片精致得多的小竹林,而且明显是经过了人布置的,心下大喜,知道自己找对了路。
要进这这小竹林,昭元自然是要小心得多,先观察好方向和退路才真正动身。那小竹林里的竹子甚是奇特,许多都是茎叶上有些斑点。昭元心下甚奇:“这斑竹乃是多产于湘水一带,怎么这里也有?”
当年杜宇也曾经跟昭元讲过这个传说,还特地用此传说为例来教导他要多想一层。这斑竹的传说,通常是说舜南巡时逝世,其二妃娥皇、女英伤心而死成为湘水神;其泪落于竹上,遂成斑竹,亦称湘妃竹。当时昭元以为望帝要考自己对湘君、湘夫人的理解,便回答说自己怀疑这湘君其实是对娥皇的男性讹传。杜宇却说,这是一个方面的可能性。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含杀机的可能,就是舜很可能其实是被流放的,而二妃的眼泪则暗中见证了此事。
卧眉山虽无斑竹,但昭元曾祖母桃花夫人是陈国公主,而陈国之祖源于舜,他自然对这传说甚为留意。也因为如此,他一见这些竹子的形态,便毫无疑义地确认就是斑竹。现在自己来到这里,面对其中的隐藏的杀机,是该先离开,还是这次就看个究竟呢?
昭元想了许久,终于决定还是进去看一看。这些斑竹虽然不甚高大,但要掩藏他身形却还是极易。他小心潜入,小心潜出,绕过一座小山,忽然发现自己重又置身于一处极大的花海中。他心头先是一惊,以为自己在更大层面上还是迷了路,导致又回到了原处。但他仔细看了看,却又发觉这些花似乎跟外面的那大片野花大不相同。这里的话,当真可以说是万紫千红,五彩缤纷,而且既似天然而成至宝,又似精心培育的奇珍。外面那些鲜花跟这里的比起来,简直就象是鸡鹤之别。
昭元情不自禁地大是赞叹,竟连先前对此地主人的恶感也少了好多。不知是怕这些花草不太好掩藏身形,还是他不愿糟蹋这些花草,他总是尽量贴着边潜行。那些花草似乎也隐含着某种诱发错觉的布置,但昭元既心已有备,自然还是顺利通过。
过了一气,前面忽然现出一片深山精舍,而且其土木之筑、布局之雅,竟然还跟洪荒居有种说不出的神似之感。昭元大觉亲切,几乎都恨不得直接冲入其中尽情体验。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冲动,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的灯火明灭、人员走动的规律,这才小心翼翼靠近。那片精舍虽然看起来不大,但一近前,却发现其后还有成片的精舍,规模其实远大于想象。其中,有几进院落的额匾上还有“庐宫花月”、“逍遥洞天”等题字,更显主人品位不凡。
昭元蛇行鼠伏,找到了一处特别精致、也特别隐蔽的院落,立刻便觉其很象是主使之人所居。他冷眼观察了许久,忽然折回去又回来,身上已是插满了花草。等他跃身院内,缩身那看好的所在时,已是完全变成了一处极自然、极不起眼的装饰花景。
然而这一切简直就象是多余,因为周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来巡视。而且周围极是清静幽远,四面花草繁盛,似乎极能隔音消音。昭元不敢大意,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贴着窗隙朝内室里看去。这一看几乎将他惊得叫出声来:原来里面正有两个黑衣人被擒捆得丝毫不能动弹,而且看其神态样貌,竟然极象是燕云鹏、燕云龙兄弟。
昭元心头剧震,觉那内室里的雕门后似乎有人正要准备出来,立刻下意识地就缩了一缩,暗想:“连他们都能被发现被擒,我可不能有丝毫麻痹大意之心。”又想:“看来他们终于还是又碰到了一起,而且居然是被擒在了一起。擒他们的人究竟是何人?究竟有何用意?燕云鹏和燕云龙脸色如此奇特,是不是也是中了什么招?”
昭元一来没看清楚敌人的布置,二来也想看看敌人的意图,也就先隐忍不发。可是过了许久,那人还是不见出来。昭元有些不耐,心想:“莫非就是一间看守囚室?那我还跟他们耗什么时间?可若是看守囚室……能这么豪华雅致么?”正寻思间,忽然里面环佩轻响,一位极美极美的盛装佳人慢慢走了出来。
昭元心下一奇:“这位少女可真美……这荒野之中,居然还能有如此美人?……好象还在哪里见过的?”他努力看向那少女的神态轮廓,忽然心头雪亮:“她就是那个被姬黑臀不屑一顾的少女。看她现在的情形,当时的她肯定是盖了好多层的。”
昭元心头正在胡思乱想,那少女已微微冷笑着,慢慢走向燕云鹏和燕云龙。燕云鹏和燕云龙面上虽都是极力抑制,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略现痴迷之色。昭元正自疑心那少女要做什么时,那少女忽然纤手微抬,似乎是在遥空解穴,冷冷道:“你们说,我是不是不如琴儿?”
昭元心头顿时又一个激灵:“她也是那天姬黑臀走后,想擒拿燕云鹏燕云龙兄弟的少女。我十五岁时,还和她打过架,让她呛过水的。……怪不得,怪不得。她这么美,简直都在琴儿化身之上了。可燕云鹏和燕云龙却居然只以琴儿化身就说她不如琴儿,她怎么能不耿耿于怀?嗯,她虽肯定是不想迷惑姬黑臀,但姬黑臀对她那样不屑一顾,肯定也暗中伤了她心。”
燕云鹏和燕云龙忽然同声怒道:“你就是不如!你就是不如她!你永远也不如她!”他们虽似怒极而吼,可声音却终究不大,而且还甚是嘶哑,似乎也有些受制。
那少女竟然丝毫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不如她?是么?”她说话间,美目流盼,那温柔语声更是如水银一般滑入了每一寸肌肤和灵魂,当真是摄魂动魄,撩人心弦。昭元心头感叹:“她只是用余光扫到了我,我便觉如此魅力,燕云鹏和燕云龙可怎么受得了?她简直就象传说中的花神一般美丽,要不是我先有了夏瑶琴,只怕也会被她迷惑。”
果然,燕云鹏和燕云龙被那少女如此轻蔑地反讥回来,似乎都有些底气不足,没能开口回骂。昭元见他们二人脸色越来越红,心下暗笑:“这两人明明心头动了爱羡之意嘛,这怎么能不被人家笑?”果听那少女轻轻笑道:“怎么样,你们还这样认为么?”
燕云龙忽然咬紧牙关冷笑道:“你不过是狐媚之艳,岂能跟琴姑娘那高雅清丽、超凡脱俗的气质相比?你就是比不上她,一百个比不上,一千个比不上!”那少女轻笑道:“是么?我是狐媚之艳?”燕云鹏怒道:“你不但外面是狐媚之艳,心头更是狐媚之思!你以为你能比得上她么?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别做这梦了!”
昭元从侧面看过去,见他二人答话时额际冷汗颗颗滚下,那些话更简直就象是拼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似的。昭元忍不住大是摇头:“这装的也太不象了,人家连眼都懒得抬。这少女虽然不怀好意,但她秀美清雅,气质芬芳,绝对跟狐媚之艳扯不上边。就算是心头,也不可能……”想到这里,忽然大骂自己:“她明明不怀好意,我怎么老回护她?”
那少女果然丝毫也没被燕云鹏和燕云龙的话激怒,反而轻摇莲步,慢慢又凑近了些,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的紧张模样。燕云鹏和燕云龙额上青筋根根暴起,脸上红意越来越浓,眼中更象是要喷出火来,既象要将她烧成灰烬,又象是要将她完全吞噬。
昭元望着他们三人的情形,心下忽然若有所思。那少女看了燕云鹏和燕云龙一会,忽然面色一端,冷笑道:“我说过,你们既然冒犯过我,就必须受尽万般生不如死的折磨,然后才能享受死的痛快……”燕云鹏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厉吼道:“贱婢,还不快杀了我们?”
那少女轻轻笑道:“生不如死的痛苦还没体验到,你怎么能死?”说着忽然背转身去,但昭元却能看见她脸侧似乎红了一红,心下更是奇怪。忽然,那少女肩际的批风一颤,已如轻云一般飘落地上。她那玲珑无限的娇躯,顿时在衣裙若隐若现的衬托下微微显现了出来。
燕云鹏和燕云龙都是似乎想要怒骂,可却又根本骂不出来。那少女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就象是报复的快感和少女的羞涩,彼此已平衡得已经完全麻木。忽然她身上轻纱又落,那月合丝绦、珠玉镶嵌的胸衣也已轻轻落下。顿时,那胸衣下的丝滑中衣,已掩藏不住少女玉峰的美好,引人无限遐思;那美玉无暇的玉臂露出之际,几乎就象是散发着七色奇光。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叹迷惘(四)
燕云鹏和燕云龙都是口干舌躁,眼睛已经象是无可转动,可却依然坚决不肯屈服。那少女素手一振,轻灵飘逸的宫装纱裙已无风自落,露出了一双珠圆玉润的修长玉腿。那无可言传的温香之意,几乎一瞬间就弥漫到了窗外百丈千丈,连昭元都有些心猿意马。
燕云鹏和燕云龙已经完全不会说话了,喘气声也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之极。他们那早已红得可怕的脸还在飞快地继续红着,那不住跳跃着的条条青筋更如活物一拌,正在近乎疯狂地跃动和扭曲。昭元几乎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要不是他急忙提醒自己,若大动色心必然心头剧痛,只怕心思也快要被这少女之美侵入。
那少女面无表情,忽然纤手又是一拂,那中衣也已飘然而逝,少女胸部的轮廓顿时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燕云鹏和燕云龙全身都在剧烈震颤着,每一刻,他们的脸都让人觉得不可能再红了,可是每一刻新的红意却都令上一刻黯然失色。每一刻,他们脸上青筋的跃动都让人觉得不可能再疯狂的,可是每一刻的新的疯狂却又都刷新着上一次的不可能。
那少女玉体轻轻起伏着,内衣也被带着轻轻起伏,那美的洪流就象是随时随地可能涌出一般。昭元心下暗暗感叹:“阿瑶真是救了我的命。她要当我救命恩人,可真是一点都不假。”燕云鹏和燕云龙脸色已是血一般的红,脸部皮肤就象是已完全不存在,鲜血随时可能爆炸而出,眼睛更红得如同疯狂了的野兽。
昭元还没来得及再多想,那少女轻摇玉步,那最后的内衣终于轻轻滑下。顿时,一具散发着眩目奇光、玲珑剔透得让人窒息的玉体,终于纤毫毕现地展现在了三人面前,让所有的人既疯狂想看,却又疯狂地不准自己去看、不准备别人去看。那优美的曲线,本身就象是有着无穷魔力的迷宫,让人宁愿耗费一切而去沉迷于其中。
昭元呆呆地望着,几乎都有些忘了自己来到底是要做什么。那少女莲步轻移,一点一点地向燕云鹏和燕云龙靠近,那美丽一点一点地将他们炙烤着,要将他们的灵魂完全剥离。
昭元忽然狠很咬了自己之舌一口,脑中顿时清醒了大半,全身都是冷汗:“天哪!我怎么能如此色心大动?”他急忙看向燕云鹏和燕云龙,只见他们脸上的红意几乎都已不是什么红意了,简直都已能分辨出来象是一浪浪随时都能爆炸出来的血流。
昭元心下忽然一动:“不好,他们可能是被这少女用了春药,却又故意点了他们穴道,逼他们彻底焚心而死。”想到这里,顿时半点也不敢耽误,猛然飞身撞入,一把抓起燕云鹏和燕云龙便要朝外冲去。
那少女本来正全心全意地欣赏着猎物被自己美丽焚心的情态,这下忽见有外人突然冲入,顿时满脸飞红,羞惭欲死,哪里还能出手阻止?昭元本来还想抓她威胁她,但一见她那拼命掩藏的绝美胴体,顿时自己也心慌意乱。他急忙一把抓起离自己近些的衣服朝她掷去,自己则一手一个,抓起二人朝外飞奔。
四面惊叫声迅速起来,似是有人在飞快地围了过来。昭元丝毫不敢停留,循着自己那早已想好地逃跑路线飞速前奔,甚至连头都不敢说回。他知这些人似乎都轻功甚高,而且手段诡异,这次手提二人逃跑自是用尽全力,完全不去想留些内力以备后着。
昭元那雄浑的内力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竟然能支持他连续狂奔大半个时辰,终于再次看到了大江。他看看后面暂还无人追来,虽不知是不是已彻底摆脱了她们,但还是觉得应该先看看燕云鹏和燕云龙的情形再说。昭元想起他们二人可能是被春药所迷,自己既无特效解药,便干脆将他们都浸入水中,同时运起寒气,贴于他们顶门。
过了一小会,二人喘气声终于平息下来。燕云鹏忽然喝道:“是何人救我们?”声音竟然甚大。昭元一惊,慌忙一指狠狠点中他们哑穴,低声道:“轻声说话!”燕云鹏和燕云龙一怔,但也似明白了过来,都点了点头。燕云龙似乎还有话要问,但却又停口不问。
昭元见他们已冷静下来,便先自己调息了一会,直到自己确信已完全戒备好,才小心翼翼解了他们各处穴道。二人自水中跃起,却都死死看着他,似乎在比较着什么。昭元沉声道:“你们不用猜了。我就是假宋文昌,但我并没有图谋琴儿。”
燕云鹏和燕云龙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冷笑出声。燕云龙冷冷道:“阁下相救,我们既不铭记于心,也并无所报。就此别过。”说着二人齐齐一揖,就要离开。
昭元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地便要离开,忽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燕云鹏忽然厉声道:“我等早已心死,从此退出江湖,绝不受人之托,绝不帮人之忙。阁下虽然救命,但我等也无法相报。阁下若是后悔,现在便可将我二人之命取走。若是阁下请出于口,我们既不愿做,又不能无愧,那便只有自取性命以还阁下。”
昭元见他们情形如此激动,而且已完全不顾应低声之告诫,只得心下一叹,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二人除了心头早有深痛外,此次更被那少女的羞辱逼得无脸见人,早已萌发了或死或遁的心意,而且二者简直可说只差一线。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自己多说,很可能会导致他们立即寻死。一阵沉默后,燕云龙冷冷道:“我二人不愿再见阁下,从此当远徙天外,还望阁下不要令我们难做。告辞。”
昭元见他们二人迅速隐没于黑暗中,心下感慨万千:这二人这次双双被那少女所擒,而且受辱实在过甚,只怕从今之后,世上有他们和没他们已没有多大差别。
昭元呆呆望着远方,见他们始终没有再现,终于彻底绝望了,便想赶快离开此地。但他正要去继续扎简易草筏,忽然心头一动,急忙缩身远处一处高些、视野开阔些的小山岗上的长草中等待。
等了一气,却是没有半分动静。但昭元却仍是丝毫也不敢大意,准备等到明天天亮再出来。果然,又等了一小会,忽然远处似有人在朝这边跑。昭元心道:“幸亏我有准备。”但那人虽跑得快,却并不是朝自己扎草筏的地方跑,反而象是自己这边的小山岗跑来。
昭元大吃一惊:“难道这人发现了我藏身之处?”但终于还是忍住不动。不一会,那人已到面前,却是一个老嬷嬷。昭元心头微奇,似是想起了什么。那老嬷嬷慌慌张张从身上取出了什么东西,而且还似乎在朝空中胡乱做着什么手势。
昭元正自奇怪,忽听远处又有声响传来。那老嬷嬷立刻就要缩身,却忽听一个声音道:“庄嬷嬷,你要做什么?”那庄嬷嬷见掩藏不住,也就站起身来道:“宫主,我是来搜那小子的。”那远处发话之人飞速冲近,正是那名曾展露胴体的神秘少女。
那少女现在已是全身劲装,面上却笑意盈盈,柔声道:“原来如此,嬷嬷真是尽心尽力。不过那小子滑溜得很,现在肯定已经跑了,我们不如回去吧。”庄嬷嬷恭声道:“宫主乃是千金之体,自当早回。属下身负花神安全,当巡视四野,实在不敢不尽力。”
那少女面色微变,道:“庄嬷嬷,我看不必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那庄嬷嬷道:“属下实在是职责在身,不得不如此,请宫主体谅。”那少女和她静静对望着,忽道:“庄嬷嬷,你我相处一场,我待你不薄,怎么也总有些情谊。你何必定要如此?”
庄嬷嬷面色丝毫不变,道:“主人待属下更是天高地厚,属下夹在中间,实在也是难做。不过宫主莫愁,属下这也是为了宫主好。宫主前次肯定是故意怠工,现在还如此跟几个野小子赌气,这些都是大大有负主人之望。属于如此做,也是希望能帮宫主悬崖绝壁,重回大道。”
昭元心下越来越疑,暗想:“这个主人是谁?难道……难道……”那少女忽然泪飞如雨,竟然已是低声下气地求道:“庄嬷嬷,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求求您不要这样。师父那里,我会去交代的。”庄嬷嬷冷冷道:“宫主如此相求,属下实在不敢当。宫主要向主人交代,那好极了。神鹰来后,宫主自可与属下对质。”
昭元心头大动:“难道她们说的主人其实是天极圣母?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少女倒是要好好讨好。”他早在卧眉山时就知道,这些“顾命嬷嬷”原则性往往极强,远不象小姑娘那么好哄。因此,他心下便打定主意,要着落在这少女身上,套出冰宫的具体位置和基本势力。
那少女见如此乞求都无效,更是花容惨变,竟然跪了下来,膝行而前,苦苦求道:“庄嬷嬷……”不料庄嬷嬷立刻侧过身体,随着她贴近的速度而朝后退,面无表情地道:“宫主行此大礼,属下实在罪该万死。但请宫主不要如此靠近属下,属下实在怕得很。”
那少女见此计无效,只得慢慢站了起来,二人身体蓄势而备的情势越来越明显。那少女冷冷道:“庄嬷嬷,凡事留一线,移时好相见。我们相处一场,你又何必如此之绝?移时之后,你可怎么自处?”庄嬷嬷冷冷道:“主人千秋万寿,如何可称移时?宫主如此而言,恐有大不敬之罪。”
那少女冷笑道:“你以为我捱不过此罚么?我告诉你,我是主人从小抚养长大的亲传弟子,这次最多暂时贬回吴山越水,你可不要妄想主人会杀我毁我。我奉劝你,还是当给自己留些后路。神鹰在远,我却在近。你无论是想遁水还是遁陆,只怕都没那么容易。”庄嬷嬷一面随着她缓缓靠近之势而后退,一面道:“属下对宫主忠心耿耿,所行都是为宫主好,哪里会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况且神鹰虽远,其实却已不远。宫主虽近,其实却并不甚近。”
昭元见那庄嬷嬷已被那少女慢慢逼得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忽然一动:“难道这少女已经发现了我?”但再看那少女,却见她脸上半点也无表情,似乎完全是出于无心。只听那少女轻轻道:“庄嬷嬷,何必如此呢?你我各退一步,彼此海阔天空。”那嬷嬷道:“宫主,这进取颓废之间,属下实在也是为宫主好。多年之后,宫主会感激属下的。”
那少女突然跃身起来,便如一朵白云,飘扑庄嬷嬷。庄嬷嬷冷笑一声,半点也不惊慌,立即出手相抗,居然也并不差多少。显然,她很可能是自觉能撑到那神鹰到来,才如此有恃无恐。昭元看了几招,心头对她二人的真实武功已基本有数,突然腾身跃出,直袭庄嬷嬷之背。庄嬷嬷正全幅对敌,全没想到身后还有敌人如此近的偷袭,顿时一把就被制住。
昭元掌指连发,已点了庄嬷嬷好几处晕麻之穴。那少女见他突然跃出,似是非常惊奇,急忙就收手为备,待看清楚是他之后,秀脸已涨得通红。昭元装作丝毫没注意,恭恭敬敬将庄嬷嬷交还,道:“宫主为恶仆所欺,在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宫主莫怪。”
那少女慢慢恢复了常态,接过那庄嬷嬷,轻启樱唇道:“谢公子相助。告辞。”说着便要离开。昭元暗运内力,脸上涌起些微窘态,道:“宫主,在下……在下……在下想,这神鹰若来,在下或许还可帮些小忙。”那少女脸上慢慢又涌起了红意,垂头道:“只要庄嬷嬷不能说话,我……自然会有解释的。”
昭元心头微急,忽道:“在下……先前几度冒犯宫主,实在罪该万死,请宫主责罚。但在下发誓,在下什么也不会记得的。”那少女秀脸顿时大红,再也掩饰不住,几乎就要转身逃走,但却又似有千斤粘力将她粘得转不过身。昭元心头升起一线希望,续道:“宫主神仙风仪,若是手携一人回归,不免有失身份。在下愚钝,愿效此劳。”
那少女轻轻道:“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说着偷偷望了昭元一眼,极快地又垂下粉颈。昭元道:“那么在下为宫主披荆斩棘,也是好的。”那少女不住偷偷看他,终于轻轻道:“那好吧。谢谢你了。”
昭元大喜,便当先开路,不时回头偷看那少女。那少女提着庄嬷嬷,竟然象是没提什么东西一样,行路间依然是衣袂飘逸,美不胜收,但就是不跟昭元离得太近。昭元想跟她说话套取内情,但如此远的距离之下,却又实在无法太亲热。同时,那少女主要只是给他指示自己要走的路,对他说过来的话经常装作没听见。因此,这套内情之想,不免成了笑话。
昭元心头大是懊恼,但见那少女似乎羞态越来越盛,答自己话时也越来越易于脱口而出,心下不免还是有些希望,暗想:“这可是个好机会,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就算她是老虎,我也得冒此一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昭元心头百念纷扰,忽觉前面似乎有些奇声,便侧耳细听,发现是鹿群之声。他心下一动,觉得找到了一个女孩子喜欢的话题,立刻道:“宫主喜不喜欢鹿啊?要是喜欢,在下去捉一头……”不料他一回头,却忽见身后什么已没有:幽香虽然依旧,佳人却已无影无踪。
昭元大吃一惊,顿时明白她刚才也是在故意撩拨自己心弦,要让自己心神荡漾,从而安全脱身。他大是羞惭,大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忽然大声道:“宫主,你在哪里?我迷路了,会被别人发现和问话的。”但连喊了几声,却是半点回应也没有。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叹迷惘(五)
昭元气急败坏,四面乱找,却是什么也找不到,而且越找越不对劲。他忽然心下一惊,急忙跃上小山之巅,跟先前在竹林时一样冷静地看四面情形,这才明白自己又已处在了一处半天然迷宫中。显然,那少女趁这当儿,早就去得远了。
昭元气极,几乎就想立刻冲到那少女老巢去大闹一场。可是他才一动念,自己却已先虚了大半:“明明是自己先想愚弄她,她借势愚弄自己,难道还能有什么错?”况且她已有备无情,可比不得自己想象中的她对自己有情之态势,若陷身其老巢,肯定危险剧增。
可是难道就这样被她给愚弄了?昭元想来想去,实是怎么也心有不甘。难道自己还真去好好宣扬她胴体显露之事?那不是真成了流氓么?难道自己去宣扬她消极对待她主人之事?可是……可是……自己当时没有扣下庄嬷嬷威胁那少女,就是考虑到她可能是冰宫之人,希望把她真正培养成冰宫中的通外信使。如果真去宣扬,那无疑是既害了她,又断了自己之想,乃是除了能泄泄愤之外,一无是处的损人不利己之法。
昭元又是羞恼,又是后悔,直叹自己当时怎么不直接对她面对面地翻脸和威逼?不过她那么美,自己可是有女人恐惧症的,难道就真能对她使得出什么逼供手段?
忽然,天空微现鹰鸣。昭元立刻缩身草莽,小心地往天上看。只见云彩上如天女散花般慢慢飘下了一幅帛书,而且就象是朝自己这边飘过来的。
昭元小心潜至其将要飘落的地方,内力舒展下,那天书已直直飘向他掌心。只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公子相救大德,小女子实不敢忘,日后必然有报。不告而辞,实有苦衷,还请公子原谅。公子完阅此书,还请焚去,万勿侥幸。”
昭元看后,心头果然不那么生气了,就象是找回了点面子一般。他想了想,终于运起功力将那帛书焚化,自己则怏怏朝那扎草筏之地去。被愚弄之下,他不免整天都是甚为郁闷,老是边扎草筏边想:“真是岂有此理!回她老巢的路我明明是知道的,怎么还能被她指偏这么多?我是不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色得多?”情绪低沉之下,竟连草筏也扎得一团糟。
当然,再糟也还是能勉强渡河的。过河后,他好象也摆脱了那少女的影响,脚程也快了起来。大半日后,一个水镇已在面前,乃是他从卧眉山出来时,所经历的第一个稍微大些的街镇。昭元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些伤未愈,便先买了些药草自行敷上,找了个地方好好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先想先去买几样花式美观的珠宝,但看到那些小镇珠宝之俗,想起天昭之美,却又终于没有。结果是他虽转了一天,也只买了一艘小船,雇了几名船夫。他一路溯水上行,到了最后那处十家村时,便命船夫们搭船回去,自己则撑帆继续前行。
一路上越来越是熟悉,昭元心头也越来越是欹旎起来,竟然颇有一种新郎倌去迎娶新娘的感觉。说起来,自己此行实在是说不出的简单,那便是要天昭给自己解毒,而且若是她愿意,还可娶她当老婆。虽然此蛊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心蛊,而且早已被琴儿说的极是可怕,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丝毫也不担心天昭会不认帐,或是不肯替自己解毒。
小船斜帆而进,当年的光景也越来越亲呢。自己和天昭可以说是从小就结下的情谊,而且即使自己被抓去折腾的时候,也还是情不自禁惊叹过她秀美可爱的。只是后来的吵闹实在太过亲密无忌,彼此都把对方真正当成了亲兄亲妹,以至于自己竟然再也没有去注意她的美丽可爱,更还本能地避免去想把她变成妻子。可就在几天内,自己居然就一切大变,正正地要回来……娶……去……见她了。这样的心理转变,是不是又太快了些?
昭元慢慢回想,越想越觉还是自己太过愚蠢,竟然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那许多深情暗示。按说女孩子早知人事,自己当年要跟着樊舜华跑的时候,她就想要抓住自己留住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她也已经在悄悄嫉妒呢?其实如果真就美貌而言,樊舜华虽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天昭实在要比樊舜华漂亮得多。只是当时自己和她在一起,她又年纪还小,自己总以为她是“崇长”心理,结果就反而没有注意。
若说同床共枕,天昭其实比冰灵还要多得多。而且卧眉山夏季特别酷热难当,人人视为畏途,二人经常都是彼此都穿得很少,肌肤相贴,非常亲密。天昭跟自己一起睡时总是特别乖,还时不时喜欢撒娇,跟白天的刁蛮完全不一样,很有点听话小媳妇的样子。后来自己偷偷跑了,再见面时,她说在寨中很难受很烦躁,以至于性情大变,估计不但没有夸张,只怕还有隐藏。
再次重逢时,她已经十六岁了,说话常常莫名其妙地脸红,那不是情思是什么?只是自己尚处于失去冰灵和伊丝卡的痛苦中,加上亲兄妹般的本能回避,始终没有去认真想而已。这一次回来,自己究竟是希望她已经选好成亲之人,还是希望她还没选好?
昭元慢慢想着,心头也越来越甜蜜,也附带着似乎有一点愧疚感,似乎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虚伪。仔细想来,天昭的确是非常美丽非常可爱的,琴儿可也并没有多少夸张。虽然说以前她刁蛮一些,老让自己难受,但现在的她不是已经文静多了么?如果她真的还没有选定丈夫成亲,那么自己娶她有什么不好?那可实在也是大大便宜了自己。这么多日月的同床共枕,难道不是冥冥中的夫妻暗示么?
昭元正自狂想,忽然发觉心头居然又是一阵针刺般的奇痛,顿时吓得半死。他慌忙盘膝坐下,心静如水,这才终于勉强阻止了那心痛大发作,但额上身上已是冷汗涔涔。他苦笑一声,暗道:“这也太狠了吧?这究竟是要让我记挂你,还是要让我不记挂你啊?”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当时肯定要走,还一个劲地说自己喜欢勇敢的妹妹,肯定对天昭有说不出的影响,导致她无法太劝阻自己。天昭八成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太想过兄妹成亲,因此,她肯定以为自己思念她的想法未必会太过激励心痛。这样一来,即使自己会感觉到异样,最多只会感觉到配入其中作为掩盖的普通蛊毒之发作。但那混入的心蛊,却能狠狠吓阻自己在外面流连忘返,或是耽误时间过长,或是对别人爱意过甚。自己便再愚钝,多经历几次后,肯定还是会发觉这是某种蛊毒作祟,也肯定会急忙赶回卧眉山。此乃是大赚小赔之举,她如何不做?只是自己终于还是动作够快,刚好抢在明白这些之前与夏瑶琴春风一度了,而且居然还没痛死。唉,都怪那几块姜太美太多太可爱了,不然自己收敛一些,不那么连续地大动情思,没准还可以多亲热几天。
行了两日一夜,小船已是越来越近河源之侧了。这时的河岸两侧早已无人烟可言,但景物对昭元来说,却是越来越亲切。再过一日,他弃船登岸。待再步行又一日,到得晚间,他终于快到了自己和天昭挥手而别的地方。本来这时夜色渐深,按这几天的惯例,自己是早就该先休息的,反正也不争这一天。可是他心头那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却也告诉了自己,那就是在这个时候,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睡着的,还不如先回山寨再说。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见她,她会不会也这样迫切地想见自己呢?
渐渐的,昭元终于望见了那临别的地方,只见那平缓的小山之上,似真的有一位少女在朝这边呆呆相望。昭元百感交集,呆立了半晌,竟已是不知不觉间口舌发干,鼻中微酸:“我真是无耻。难道让一位少女来这样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是我的希望么?”
他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难以举步,因为他发觉自己几乎已不配去面对天昭。他在船上时的洒脱已是荡然无存,所剩下的只有惭愧、内疚和心痛。那少女痴痴望着,终于慢慢转过身去,似乎知道今天已等不到她所要等的人。昭元忽然发现她身上穿的,正是那套她说要在大婚之时才舍得穿的华美之服,心下更是一阵酸苦,一阵甜蜜,还一阵愧疚。他定了定神,悄悄迈开步法潜过去,要给她一个惊喜。
天昭虽然在缓步离开,可还在偶尔回望,似乎还在期待着昭元的出现。昭元心头跳得越来越剧烈,步法却是越来越轻,连呼吸也屏了起来。终于,他已经离天昭不过几步了,正是他促足可及的距离。可是他却不知为什么,已根本不敢去来实行他那个给她惊喜的念头。
天昭终于又慢慢回过头来了,那眼睛是那么的凄凉和痴迷,痴迷得让昭元自己都心碎。天昭怔怔地望着昭元,仿佛是梦游一样,就象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人,更象是她自己也不是真人。忽然之间,她泪如泉涌,一下扑过来哭道:“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昭元轻轻搂住她,搂住她那纤弱柔美、却又憔悴得可怜的娇躯,眼中早已热泪盈眶。天昭的盈盈珠泪早已擦满了昭元的脸,让他毫无阻碍地感受着她心间的思念,也一滴滴、一串串滚落在了那大婚礼服上。昭元想要说些话来安慰她,可却根本说不出来,因为内心的怜惜和惭愧,已经逼得他根本就无法去面对天昭的泪水。天昭苍白憔悴的小脸贴在他脸上,一遍遍地贴着,蹭着,似乎要用重逢的泪水,来磨碎那痛苦的记忆和刻骨的思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昭才终于停止了哭泣,可是那紧紧依偎在昭元怀中的身体,却还是在不住颤抖着,阵阵冷热不定。她似乎完全站立不住,似乎只有依在他身上,被他的身体拥抱、乃至包裹起来,才能够让她觉得有所支撑。
昭元心头酸楚,情不自禁地一遍遍抚摸着她的柔发,轻轻道:“阿妹,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你……还好么?”天昭慢慢仰起脸望着他,忽然一头埋下去,狠狠咬了他肩一口,热泪滚滚落入他后领,哭道:“我不好,我不好,我真的过得很不好……你知道么?我过得好苦好苦……你知道么?你知道么?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她单薄柔弱的身体贴在昭元身上,那衣服里面简直就象是根本就没有主人的重量。昭元那拼命苦忍的热泪再也忍不住,洪水一般狂涌而出,几乎就要将二个人都完全吞没。他轻轻道:“哥哥错了,哥哥应该早回来的。哥哥没有照顾好阿妹,你生气就狠狠咬哥哥,好不好?”
天昭眼泪哗哗而下,似乎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奔涌了出来,要让他知道自己让他走时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后悔,对他又是多么的思念,质问他为什么不早些回来抚慰自己,疼爱自己,拥抱自己,怜惜自己。昭元已经快要被这无声的委屈和质问融掉了,那许多许多的话,哪怕是曾经准备过无数遍的,都已完全说不出来。
两人的泪珠一颗颗滴在棵棵碧草上,一星星地四散迸开,又一星星地在草叶上融合,就象九月的露珠那样晶莹剔透。天昭终于慢慢收住了眼泪,喃喃道:“昭元哥哥,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你是不是忘了我?你是不是嫌我不乖,嫌我老是不听话,让你不开心,想要永远离开我?”说话间,她那本已停歇的眼泪又是滚滚而落,娇软的樱唇轻轻在昭元的颈际颤动着,伴随着那柔弱无助的酸楚和中人欲醉的少女口泽芬芳,令他更加愧疚万分。
昭元定了定神,轻轻抚摸她的香肩,柔声道:“哥哥出去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忙得顾不上我的宝贝天昭妹妹,真的是很该死很该死。”天昭失声哭道:“我真的好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再也不理我……我……真的已经长大了,知道你不喜欢我淘气,我再也不会淘气了,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胡闹了,真的。你不要讨厌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昭元鼻中酸塞,轻轻道:“妹妹听话哥哥开心,不听话哥哥也开心。只要是妹妹的,做什么哥哥都开心……”后面的话已是说不出来。他手上更加紧密地搂着天昭,让她体验那久久渴望的贴心和安全,抚慰她那已被伤害得太深的心灵。天昭轻轻依在他怀里哭着,似乎软软身体上的每一寸,都需要他的体贴和温柔来呵护和抚平。她就象一只刚刚生下来的小猫,根本不敢也不愿睁开眼睛,从内心里就害怕来自外界的任何其他接触。
良究,天昭的眼泪才又渐渐收住,慢慢道:“哥哥,你走了之后,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好想你啊,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知道么?”昭元轻轻抚摸她颤抖的双肩,道:“哥哥能够体会到的,真的。哥哥虽然很忙很忙,也时常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天昭喃喃道:“哥哥,我有一个想了很久很久的问题想问你,你回答我,不要骗我,好不好?”昭元心下一动,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慌乱,手中却还是轻抚她秀发,迟疑道:“嗯。”天昭眼泪悄无声息地潜入他颈,好象用了很大的气力,才终于慢慢说道:“哥哥,你究竟是不是从小就很讨厌我?”
昭元吃了一惊,道:“不,不,哥哥很喜欢你,很疼很疼你的。哥哥没有亲人,哥哥是真的把你当妹妹看的,你也知道的。”天昭身体颤抖起来,凄然道:“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跟我吵架?你为什么不喜欢听我的话?你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我?”
昭元听她说的悲切,脑中不禁又浮现起了当年三个小孩在一起时,那无忧无虑、温馨无限的情景。他心头一阵伤感,将唇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当时哥哥很笨很笨,总是以为你既然当妹妹,就应该听哥哥的话才对。哥哥……哥哥是真的把你当妹妹来疼的。”
天昭凄然道:“我从小没有父母,只有人跪我拜我教我,却从来没有人疼我爱我宠我。我真的很想你宠我,听我的话,陪我一起睡,一起吃,一起玩,可你却总是说你还有事要做,不能老是陪我。我想让你明白,你要是不先陪我玩,你就做不成事,就总是跟你捣乱。可是你每次都跟我吵,总要我认输才肯陪我玩。我……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昭元想起她有时候跟自己故意胡搅蛮缠的情景,的确是跟她现在所说的一模一样,不禁感慨无限。天昭哭道:“哥哥,长老们和灵官们总是要我好好长大,当好族长,连杜爷爷也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当族长。后来连你也把族中的事看得比我重,我心里更加难过,这些……这些……你知道么?”
万王之王 第九十八回 花神警世叹迷惘(六)
昭元想起她从小就被所有人赋予太大的期望和压力,从来就无法享受真正的童年之欢,比之自己的童年,只怕实在也强不了多少。他心下同病相怜起来,也觉自己那样要求她确实有些不对,愧然道:“对不起,我们都太自私了。”
天昭慢慢仰起头,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又垂下头去,痴痴道:“我不在乎他们要我这样,可是你也那样说我,我真的很难过。”昭元心头突的一跳,脱口道:“你那个时候就这么看重我么?”说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身上不觉突的一热。
天昭也是脸上一红,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一波热流。她娇软身体上的颤抖顿时剧烈起来,身体似乎也被昭元的热流唤起了热度,一时间羞得说不出话来。幸好那热流不过一闪即逝,天昭定了定神,心头一阵伤感,轻轻道:“全寨之中,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个没长大的族长。除了你以外,没有一个人当我是小孩。我好想跟你在一起玩,因为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够真正当一会小孩子。可是你也总是提醒我应该当族长,让我难过。我真的好想好想让你永远永远乖乖睡着,永远永远听我的话,永远陪我,可……可你总是不肯。”
昭元想起她的处境,不禁又是叹了口气。她身为一个女孩子,但压力过大之下,可说是从来没有玩具可言,也更加没有玩伴。杜先生等都是长者,寨中其他小孩子又跟她等级森严。琴儿虽然跟她年纪相差不大,但琴儿从小就象个大人一样,对玩闹兴趣不大,也是几乎等于没有。只有自己那时还是身份特殊,又不如琴儿懂事,刚好跟她吵闹无忌。既然同龄小女孩常有的布娃娃等物,都被众长老视为无用之物,那么自己自然便成了她心中的布娃娃了。她抱着自己就睡得特别好,说不定也不光是为了清凉之感,其中还可能有小女孩的天性。
天昭似乎也沉浸在对那时的回忆中,秀美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轻轻道:“我叫嬷嬷们不许说出去,可是后来……后来有几个长老还是知道了。那几天里他们都很生气,但是我很委屈地大哭起来,哭了很多很多次,后来……后来他们也就不再生气了。我真的很珍惜很珍惜你,可是……可是后来你还是不肯跟我一起睡,你甚至都跑到洞里不出来了。我很生气,也很难过,可是……可是……”说着脸上红晕越来越浓,后面的话已说不出来。
昭元也甚是尴尬,轻轻道:“可是再后来……再后来……我还不是和你一起睡了么?还有那一次重逢后……重逢后……你忘了么?”
天昭脸儿更红,道:“我永远永远也不会忘的,可……可那是不同的。”昭元奇道:“什么不同?”天昭轻轻道:“先前我们一起睡的时候,我总是趁你睡熟后偷偷掐你咬你,报复白天你跟我吵的事。可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就再也不敢了。”昭元失笑道:“怪不得小时候我总是睡一会就醒来了,梦中总还以为是被蛇咬,然后就赶快去喂蛇。……当年是我错了,是该被掐。可是后来我疼你疼得不得了,那样你还晚上掐我,当然就不应该了。”
天昭却并没有被他说的话逗笑,反而幽幽道:“可是我真的好喜欢掐你,好想好想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跟那个樊家大官的女儿走?我们大些之后,他们就总要我少跟你一起睡。嬷嬷们劝我不要生气,说只要快些长大,有一天你就会加倍地赔给我的。我第一次听她们的话,可你却反而跑了。你知道你跑的那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了希望,有多么难过?”
昭元叹了口气,道:“是哥哥错了,哥哥该死。哥哥回来,就是为了弥补对你的过错。”
天昭眼睛慢慢放起了光,轻轻道:“后来我最危急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你。当时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真的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怕的。我甚至都不想回卧眉山,就只想永远在那里,永远让你陪我弥补我。”昭元想起那几日间她的欢喜情景,也是不禁心头微轻轻松。
天昭那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呆了半晌,黯然道:“可是后来你又要走,你还是要离开我,我……竟然没有办法能留住你。我……我……”昭元轻轻道:“不是我要离开你,而是我有很多事要做,做完了就会回来看你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么?”
天昭似乎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是幽幽道:“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认真地想,想你是不是本来就讨厌我,嫌我跟你吵闹。那些天里我天天陪你,听你的话,学习处理政务,还学做饭,心里的难过也一点不敢露出来。我希望你知道我变乖了,能留下来陪我,可是……可是你终于还是要走。你知道我不想你走的,可是你……你……一点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说着又已是珠泪盈盈,将臻首深深埋入他怀中。
昭元暗暗叹了口气,柔声道:“于是你就下了蛊毒?”天昭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真的不想这样,也不敢说,可是我真的好怕你一去不复返,让我再也找不到你。哥哥,你怪我吗?”昭元轻轻道:“不怪你,不怪你。是哥哥错了,哥哥没有好好疼你,一遇到大事就总是把你抛在脑后。”天昭慢慢仰起脸,又轻轻垂下头,道:“哥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下蛊的,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在外面心痛,我在这里也陪你一起心痛的。”
昭元吃了一惊:“难道琴儿说的是真的,她自己也真给自己下了蛊?”他正寻思间,天昭已凄然道:“我给你下蛊的时候,也给自己下了蛊。要是你真的不回来,我……我也不想活了。”昭元心头难过,贴住她脸,轻轻道:“你怎么这么傻?哥哥做的事很危险,有的时候可能都没命了,并不是不想回来的。”天昭哭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太害怕没有你的日子了。如果你死了,我就完全没有了希望,我为什么还要去熬那种日子?”
昭元叹了口气,正待说她幼稚,忽然想起她既然能下蛊,自然也是能解,心下稍安。天昭喃喃道:“你走了之后,我天天傍晚都在这里盼你回来。我一天一天地等,先是盼你走慢些,这样你要是后悔离开的话,就可以早些回来。后来我绝望了,又盼望你走快些,能够早些办完事回来。前些天满一年的时候,我……我简直就象傻了一样,真的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嬷嬷们和长老们都劝我不要再等了,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我……我……还是等你。我等啊等,等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晚,却还是看不见你的影子。我好难受好难受,我的心也越来越痛,虽然有镇痛药物,也还是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软软而言,似乎甚是平淡,但昭元自己是知道那种剧痛之可怕的。她这样娇弱的身体和意志,究竟是怎样挺过来的?这其中的艰辛困苦,又岂能只用自己的那些痛苦来衡量?昭元想着想着,心头越来越酸,轻轻抚着她头道:“傻妹妹,你为什么这么样难为自己?”
天昭哭道:“不是我难为自己,是你难为我,你不心疼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啊。你可知道,我在想给你下蛊的时候,是多么痛苦?我一点也没有犹豫给我自己下蛊,可你知道么,我在给你下蛊前,是多么的犹豫,多么的难过?我真的舍不得你心痛,我愿意用我自己更大的心痛来弥补你。可是……可是……可是这些你感到了么?你知道这些么?”
天昭的娇躯随着话颤抖着,似乎那所有的委屈,都要透过这颤抖钻入他的心灵,让他体贴和惭愧。昭元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她,颤声道:“哥哥是大人,可以多承受一些,你怎么能够跟哥哥比?你真的从没想过给自己解毒么?”
天昭哭道:“我想了很久很久,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小时候的任性,就想狠狠惩罚自己,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哥哥,你以后还会生我小时候的气么?你会原谅我么?”昭元垂泪道:“不生了,早就不生了。其实哥哥从来就没有真生过你的气,还要什么原谅?”天昭抬头颤声道:“真的?”
昭元几乎已不出话来,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小时候要是不打闹,长大了的话感情会不深的。你可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那样哥哥会很心疼的。”天昭大哭道:“可我不想要那种感情深,我……”昭元紧紧搂住她,柔声道:“哥哥要,哥哥不但希望那种感情深,还希望你希望的那种感情深。”
天昭小脸一红,抬起头来呆呆望向他。忽然,她那本来就从未真正断过的泪水更加汹涌澎湃,一头扎进他怀里,无声地哭着。昭元也是心头酸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搂着她,给她以温暖,给她依靠,给她以那本来就不需要的原谅,更加给她以通融二心的爱怜,让她感受自己心中的忏悔和痛惜。二人相拥而泣,那从小就悄悄扎根的情意,在泪珠的浇灌下,终于长成了大树。
良久,天昭忽然身体一热,似乎想要推开昭元。昭元却还沉浸在那相拥的深情回忆中,天昭这一下不但没能推开,反而被昭元本能地加力搂得更紧。他虽也是急忙醒悟放手,但二人脸上都已是通红一片,都是低下头去不敢看对方。
昭元偷眼望去,只见她小脸从未有过的红,极是可爱,简直都象让人想情不自禁地上去咬一口,心头顿时大动起来。但他却忽然间吓了一大跳,急忙又自抑制住自己心头冲动,却还是忍不住偷看。天昭似乎也猜到了他心头的念头,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良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岔开话题:“哥哥,你看我这衣服好看么?”
昭元微微一怔,忙收敛了些眼光,道:“好看,好看极了。不过这是你大喜的礼服……”天昭泪光复又隐现,轻轻道:“今天……就是最大最大的欢喜。我天天盼你回来的时候都穿着它,希望你回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就看见我最漂亮的样子。”昭元心头一动,急忙压住,勉强笑道:“你已经这么美了,应该小心被衣服沾光才对,哪还需要衣服来帮你显美?”
天昭玉脸羞红,轻轻道:“哥哥,你又笑我。”昭元道:“不是的,你真的很美很美,你自己不知道么?哥哥当初要是……”说到这里忽然甚觉尴尬,下面的话已是说不下去。天昭脸儿上的羞涩中透着欢喜,似乎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却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常常在想,要是我早些长大一点,早乖一点,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昭元心头一黯,想要告诉她自己要做的大事无论如何还是要做,但见她那似乎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无限期待也无限脆弱的神情,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天昭羞喜无限,低下头去,良久才幽幽道:“你第一次走以后,我很难过很生气。后来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对我好好啊,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从小就温柔一些,总听你的话,你就会对我一直都很好很好……”
昭元轻轻叹了口气,道:“傻妹妹,哥哥一直很疼你的,一直都想对你好的。哥哥小的时候不知道容忍,不知道珍惜,总是跟你吵架。后来你我都长大了,哥哥才终于有了些肚量。可是哥哥正想来包容你哄你的时候,你却也已经变乖了。”天昭眨了眨眼睛,轻轻道:“那你是不是又不欢喜我了?”昭元一怔,忙道:“不,不,你变乖了,哥哥就更喜欢了。”
天昭秀脸上红云飞舞,声音却越来越忧伤,似乎又沉浸在了那些过去的欢乐和忧伤中。她紧紧闭上双目,慢慢道:“自从那次重逢之后,我就常常傻想,我以后要是总听你的话,你也一定会总是……总是陪我疼我,我就再也不需要发脾气了。可你却对我说你还是要走,要我听你的话,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
昭元叹了口气,轻轻道:“对不起,哥哥太自私,让妹妹难过了。”天昭珠泪盈盈,凄然道:“我心里真的好想好想你不要走,可是我又怕你太生气,怕你说我不听话。所以我还是努力做出很听你话很坚强的样子,只敢很小心很小心地求你。你可知道,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偷偷对你说了多少话,流了多少眼泪?我……”
昭元见她凄然泪下,娇躯盈盈欲倒,心下愧疚之意更是弥天而起,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重新将她搂入怀中。他轻轻爱抚天昭的秀发,道:“妹妹,对不起,哥哥太笨,哥哥只顾自己想做的事,哥哥对不起你。”
天昭泪涌如泉,道:“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于是我就想给你留下好印象,盼你想我多些,早些回来。我真的很怕你忘记我,又象上一次那样扔下我不管,就……才对你做了错事……”昭元轻轻摩擦她的小脸,颤声道:“乖妹妹,别哭,别哭,哥哥说过不怪你的。你没错,是哥哥错了。”说着自己也是泪光盈然。
天昭哭诉道:“你走了之后,开始我总是对自己说你是有事要去做,做好了就会回来看我。可是后来……后来……你好久好久都不回来,我……我……长老们都说不知道你的行踪,后来看我很难过,就有人说要为我早些选夫,用大婚来冲喜。我很生气很生气,可是我听你的话,要做一个听话文静的女孩子,拼命忍住,不朝他们发脾气。那个时候,我心里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啊,你知道么?”昭元想起她本来是任性胡闹之性,居然为自己能忍受这许多委屈、做这许多她本来极讨厌反感之事,心头难过,道:“好妹妹,这些真是太难为你了。”
天昭慢慢道:“我白天天天努力地处理政务,晚上就天天在这里等你,只盼你能早一天回来,我就可以早一天快乐起来。可我一直等了你三个月,你……却始终都没有回来,当时我简直……”昭元惊道:“三个月?不是说一年么……”天昭泪下如雨,凄然道:“哥哥,你觉得三个月很短么?”
昭元见她娇躯比分别前更显单薄,简直都象是不可能支持得住身体,想起她思念自己、度日如年之苦,心下更是大痛。他忽然抓起天昭的纤手,狠狠地锤了自己一拳,叹道:“对不起,哥哥真的是太自私了。”天昭轻轻地抚摸他那被打的地方,痴痴道:“我一天天想象着你做什么事,有时候觉得你一天就能走很远很远,能做很多很多事,有时候又宁愿你是走不快做不快才回不来。可是后来……后来我终于不能骗自己了。”
昭元想要说话安慰她,却觉得自己实在已经做的太过分,已是根本无可原谅,话便根本说不出来。他叹息之下,只能默默地拥抱爱抚天昭那无力的身体。天昭凄然道:“后来我终于还是想到了,想到你是不是还是因为讨厌我,不喜欢我,不想念我,才不急着回来……”
昭元急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千万不要瞎想。”天昭凄然摇了摇头,道:“那些天里,我想了很多很多,觉得自己小时候真的是很讨厌很讨厌,好后悔好后悔。我……想让你原谅我,重新让你喜欢我,可是你却已经走了。我……真的好怕你到死都想不到回来。”
昭元叹了口气,慢慢道:“你不讨厌,是哥哥讨厌。要不然,小时候你也不会被哥哥惹得总是委屈。这么可爱、这么好的妹妹,居然不知道好好疼,应该后悔的是哥哥。”天昭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羞涩,轻轻道:“哥哥,你真的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昭元道:“当然是真的了。要不然,哥哥只怕就真的不会回来了。”天昭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呆呆望着他道:“哥哥,虽然你是骗我,可我还是很开心很开心。在这段时间里,我终于还是相信了嬷嬷们说的道理是至理名言。她们说你也是男孩子,你也喜欢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做女孩子还是要文静些,打扮些,才会被人真正喜欢。我曾经以为你与众不同,可是后来我终于知道,你也还是一样。即使我是你妹妹,要是很坏很野很不打扮,你也一样会不疼我。”昭元甚是尴尬,勉强笑道:“不是的,不是的。你这么温柔漂亮,打扮了反而会遮盖美丽的。”
天昭羞涩一笑,道:“我相信了之后,就天天穿上最美最美的衣服在这里等你,希望你以后永远看见漂亮温柔的我。我……真的在很努力地在改变自己。哥哥,你觉得我变得还好么?”昭元笑道:“女大十八变,变得哥哥都快要认不出来了。不过哥哥要好好看看,这些打扮究竟偷走了我宝贝妹妹的多少美丽。”说着便作势又要去将她揽入怀中。天昭羞涩一笑,躲开他的手臂,却低头幽幽道:“哥哥,要是我不打扮,你是不是从来就不会认真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