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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幼稚地把自己想象为”天使艾米莉”中的那个木偶, 每到一处, 都要给父母寄明信片, 希望他们能够分享我的快乐. 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想, 那一丝快乐, 比起女儿不在身边所受的煎熬又算什么.
病房里阳光明媚, 摆着四张床. 母亲面朝门半躺半靠着, 敞开的病号服里露出白色的绷带.
我叫了一声”妈”, 就说不出话来.
母亲眼中亮光一闪, 笑着说:” 你回来了.”
我怔怔地立在屋子中间.
“你好吗?”, “现在怎么样?”, “ 手术疼吗?”……
千言万语, 都是废话.
旁边一个陌生人从凳子上站起来:” 是XINXIN吧, 坐这儿, 坐这儿.”
母亲说:” 这是请来的护工, 张姨. 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帮忙.”
我的魂儿好象又回来了, 立刻笑脸相迎:” 您坐, 我坐床边就行了.”
仔细端详母亲, 气色还不错, 不是象我想象中的脸色腊黄, 有气无力. 不知是因为手术还是输液, 手有些肿. 我把她的手拉过来, 慢慢揉搓. 记不得有多少年我没有和自己的父母有过任何身体接触, 反而倒是和SEM的父母经常搂搂抱抱, 亲来亲去. 多么讽刺!
我微笑着和母亲闲聊, 心如刀绞. 从始至中, 母亲没有在我面前掉一滴眼泪.
父亲前来送饭, 他留下来和母亲一起吃, 让我先回家.
母亲的房间里摆着我在伦敦照的相片, 她洗了很多份四处托人帮我找对象的那张.
在我小的时候, 有很长一段时间, 外国等于英国, 英国等于伦敦. 只因那时我每天唯一被允许看的电视节目就是”FOLLOW ME”, 中国引进的第一部英语教学片.
当时父母的工资一共只有一百出头, 每月所生无几. 为了让我从小学英语, 找别人借钱, 又厚着脸皮从远亲那里要了侨汇劵, 花五百五十元买了一台十二寸的松下黑白电视. 这台电视除了”FOLLOW ME”和周日六点半的动画片时间从不打开, 即使我在另一间屋子里学习, 他们也不看电视, 怕我分心. 我经常是一边念书, 一边听着窗外传来, “排球女将”, “霍元甲”, “上海滩”的插曲, 心里充满无限恨意.
虽然我从未喜欢过英语, 而且在中学的时候英语经常只是混个及格, 但在后来任何有听力的考试中, 听力部分成绩都很高. 我想还是由于小学那几年的功夫吧.
突然之间,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词, 把自己吓了一跳, 自掘坟墓. 为人父母实在不容易, 都希望孩子能够出人投地, 可结果是孩子可能因此跑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