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年间，革命党组织的江浙联军攻破南京，辫子大帅张勋的爱妾小毛子有幸成为革命的俘虏。此妾在长三角一带据说颇有艳名，革命元勋、上海都督陈其美就提出一个创意：把小毛子押解到上海开设展览任人参观，收门票4角，估计能收10万元，以资军饷。这是一个“会展搭台、经济唱戏”的好点子，不亚于现在一些官员们想把西门庆也作为旅游噱头。
可惜，江浙联军总司令、张勋的老部下徐绍祯念旧，革命觉悟不高，坚决反对此举，甚至派兵将小毛子护送回徐州张勋驻地，完壁归赵。辫帅大喜过望，派辫子兵到车站列队迎接，投桃报李，将所扣100辆火车交还铁路局供革命党之用。
徐绍祯此人重义气，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他自解兵权。革命政府送给他八厘公债100万元，徐提出1.4万元为《民立报》的补助费，1万元为女子北伐队的结束费，其余一概奉还，自己分文未取，估计这些钱后来也便宜了四大家族。
每读这些故事，闻声都会为徐绍祯的侠义而激叹。革命原来也可以玩得这么温情、这么古典的。当然，当革命发展到了痞子运动的高级阶段，就不是请客吃饭了，就不能那么温良恭俭让了，除非你远遁异国他乡。只要在这个旋涡中，一切就必须赤裸裸，必须玩阴的--那叫革命智慧。所以，骨子里还在乎礼义廉耻的旧式军阀和旧式文人一样，不再能适应时代的进步，只好拱手相让于以革命的名义敢于不择手段的新生力量。
想把人家小老婆拿去展览卖钱的陈其美，这点无情，与后来的伟人们相比，简直太微不足道了。当年的“拔耳刷尾客”，因为缺乏足够的贫民阶级参加革命，甚至不惜在湘赣要道两侧实行焦土政策，烧光毁光，制造出一个贫民阶级出来实现“扩红”。凭心而论，对于一般民众而言，报复与反报复激起的血腥残杀，可能才是在革命的暴风骤雨中的唯一选择，似乎与堂皇的什么阶级解放没有丝毫的关系。
痛打落水狗成了中国人性格的一部分，而当自己不小心落水后，才知道“被打”此中滋味。红色风暴中曾经落水、而上岸后又俨然堂皇的人们，哪一个又少了此前痛打过别人的经历呢？天道好还，也怨不得伟大领袖，只能怨自己技不如人、力不如人，所以，巴金那些忏悔的文字，虽然那么稚嫩，却远比他那些圆熟的大作更有力量。
这种力量，我们叫做人道。
（2007年6月1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