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我遵旨拟好了林启正与江心遥的夫妻财产约定协议,心想,钱太多了也有坏处,不知他们俩人在签这个协议时,心里是何感受?再一转念,也许如他们俩人,富到一定的份上,已经不会打对方家产的主意了,约定清楚反而少了纠葛。
想起我以住代理的一些平常人家的离婚案件,离婚时,连煤气灶归谁都要争执半天。所以有钱的人才能有格调,这是必然的。
我拨通林启正的手机,响了两声后,他挂断了。怎么回事?在开会?还是在……谈恋爱?
过了五分钟,他打了过来。“对不起,刚才有事在和别人谈。”
“我把协议拟好了,请问是打印好送过来给您看?还是发到您的邮箱?”
“你在哪里?”
“我在所里。”
“我正好在这边,我到你办公室来。”他把电话挂了。
我惊诧中。然后回过神来,立马奔去向郑主任汇报:“郑主任,郑主任,林启正要到我们所里来。”
郑主任“噌”地站起来:“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
“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啊!我有个合同要送他过目,他说正好在附近,就到我办公室来。”
郑主任加快脚步走出门去,对着大伙发出指令:“各位先生们、小姐们,致林公司的林启正副总裁马上要到我们所里视察,大家赶快整理一下内务,到门口迎接!快点,快点!”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听见整个办公室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叫声:“怎么办怎么办,我今天穿成这样?”“是啊,我两天没洗头了。”“小张,借你的眉笔给我用一下,还有你的口红!”“不行,我还得先用呢,来不及了。”
见小姑娘们都在忙着照镜子,郑主任急了,大喊:“别急着化妆,别急着化妆,先把你们的桌上地上收拾干净点,然后到门口集合!”可是完全没人理会他的话。
正当所内一片混乱之际,林启正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这真是戏剧化的一幕,就像周星驰某部电影中的场景,骤然间所有的声音安静下来,所有的动作停止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细格衬衫,黑色的棉质长裤,手里握着车钥匙和一个小纸袋,头发似乎比昨天剪短些许,格外有型。我几乎能听到在场每个女人在心里低呼:“帅啊!”
他有些被这个阵势吓到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头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我接口,郑主任马上迎上去:“没事没事,林总大驾光临,我们正准备迎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来来来,到会议室坐,我们马上向您汇报工作。”
“我只是来看一份合同,不用汇报什么工作。”他摆手拒绝,然后对我说:“你的办公室在哪里?”
“在这里。”我指指身后,他便向我办公室走去。郑主任忙说:“林总,还是去会议室吧,要么去我的办公室,条件好一些,邹律师这里太挤了。”
林启正没有理会他,走进了我的办公室。郑主任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林启正回身看见他,便说:“郑主任,您去忙,我和邹律师商量一下就行了。”
“那好那好,你慢慢谈,中午在这里吃顿便饭。”
“不用,我马上就要走。”
郑主任识趣地退了出来,走到我身边,悄声说:“小邹,中午无论如何留他下来吃饭。”
我点点头。
我走进门,见他站在房子的中央,我忙说:“林总,请坐。”
“我坐哪里?”他回身问我。
我一看,确实是无处可坐,沙发上扔着报纸和杂志,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堆着过两天开庭要用的案卷。我赶紧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东西移开,忽然发现我的拖鞋甩在了沙发旁,顺势将它们踢到了沙发下。然后回身对他说:“您请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要来。”
他这才坐在了沙发上。我走到饮水机旁,准备给他泡茶,他制止道:“白水就可以了。”
“白水,是热的?还是冷的?”我问。
“冷的。”
“你还在咳嗽,最好别喝冷的,喝点温开水吧。”我说。
他楞了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我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纯净水放在他面前,又将协议书递给了他。
他很认真地接过协议书开始阅读。而我,在考虑我该坐在哪里?我的办公室只有一张长沙发,被他坐了,办公桌前的凳子可以坐,但是上面堆了十几本案卷,移动起来动静很大,坐回到我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又似乎不太合适。所以我站在他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门口方向,对我说:“能不能麻烦你把门关一下?”
我一转头,见那些小姑娘正在门口探头探脑,挤眉弄眼。我走过去,小姑娘们对我猛摆手,用唇语说:“别关别关!”我笑着对她们小声说了一句:“别发神经!”把门虚掩上了。
林启正见我走过来,把身子住旁边移了一点,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我犹豫了一秒种,坐了过去。他把协议书往我这边稍微移了一点,开始与我讨论一些条文上的表述。他的身上隐隐有咖啡和香烟混合的味道,我不由自主贪婪地闻了几口。
很快,我们就一些细节上的修改达成一致,他说:“你修改一下,输四份给我带走,就可以了。”
我答应着准备起身,他喊住我:“等一下,心遥有一样东西托我送给你。”他把手边的那个小纸袋递给我。
我接过袋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再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纸镇,晶莹剔透的一棵小圣诞树,树冠上有一条小小的红丝带。
林启正在旁边解释道:“心遥现在在一家基金会做艾滋病孤儿的慈善筹款工作,这是他们在施华洛世奇专门定制了送给捐善款的人的。”
我赞叹道:“真美!……可是,我没有捐钱啊!”
林启正笑说:“没关系,偶尔拿一两个送人还是可以的。她要我向你表示感谢。”
“那有什么好谢的,说起来我还要谢她呢,和她去了我还长了见识呢!”
“是吗?”
“是啊,那个观音像我见过无数次,从来都不知道是宋朝的。江小姐真的很有学识。”
“她也是一时一时的,前段时间迷上潜水看深海鱼,日日下海,最近迷上了研究佛像,又到处逛寺庙。听说她还报名去当无国界医生,搞不好要去南非照顾艾滋病病患。”说起这些,林启正的眼里竟有一种宠溺的表情。
我有些黯然,不想再与他讨论,起身去修改协议。
我坐在电脑前打字,他坐在沙发上,我感到他一直在看着我,一转眼,果然与他的视线相撞。“林总,你不要这样。”我也不管了,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样?我只是看你是怎么工作的。”他装傻。
“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在你们公司做下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把法律顾问给你们所。”
“为什么要因为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当我是个为你服务的律师,让我安安心心在你们公司挣点钱不好吗?”我低声,但语气很糟糕。
“是啊,我就是准备这样,你照你该做的做就好了。”他依旧很平缓的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时气结。打印机里的文稿这时也出齐了,我恼起来,也懒得帮他订好,拿起一摞,往他手里一递。
他接过后,说了声谢谢,向门口走去。
我没有送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听到门外一阵喧闹,之后郑主任冲进来说:“小邹,你怎么没留他吃饭啊?”
“留了,他不吃。”我胡乱答复。
郑主任遗憾地摇摇头,对我说:“还是要找机会请他吃顿饭才行,你们平时注意把握机会。”
他话音未落,几个小姑娘冲到了我桌前:“邹姐,邹姐,你还好吧?”
“我为什么不好?”我奇怪地问。
“你和林启正独处了二十一分又十九秒,难道你没有出现症状?”
“什么症状?”
“比如流鼻血?流口水?视物不清?狂燥不安?有犯罪冲动?”
“你们说的是狂犬病吗?”我打趣道。
“不是,是花痴病。我们几个只看了他两眼,就已经有初期症状了。”
“我不会有,我已经老了,对帅哥免疫。”我嘴上笑着说,而我的心里在想,我恐怕也病得不轻,这活儿再干下去,早晚我会全线崩溃。
(二十二)
晚上,我和邹月在家中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头顶的吊灯发出嗞啦滋啦的响声,还有火花溅落下来,我们两个吓得跳开好远,等我反应过来,准备去关灯时,屋里突然一片漆黑,跳闸了。
我余悸未惊,摸黑坐了下来,听到邹月在黑暗中问:“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就是吓死了。”
一会儿,邹月按亮了手机屏幕,室内有了一些光线。
我站起来,借着手机的光走到门边,打开那个装电表的箱子,一股焦糊的味道蹿了出来,邹月忙走过上来对我说:“姐,别乱动,肯定是线路起火了。”
我合上箱盖:“只能等明天,请个电工过来看看。”
“天啊,那怎么办啊?我今晚还要赶一个报表,明天要交总公司呢!”邹月叫道。
“那你到外面网吧里去弄吧。”
“不行啊,有好多数据在家里的电脑上,出去弄也不行啊!”
“那怎么办?跟你们领导解释一下吧。”
“惨死了惨死了!”邹月在黑暗中用力跺脚。
停电后的家里格外寂静,我俩坐在沙发上,无聊至极。突然外面传来清脆的两声“嘀嘀”,是锁车门的声音。
邹月从沙发上蹦起来,直奔阳台,我莫名其妙。只见她站在阳台上大喊:“姐夫,姐夫,快上来,我们家停电了!”
我赶紧跑过去,狠拽她的胳膊:“你干嘛?你喊他干什么?”再往楼下一瞧,没见到左辉的踪影,想必是上楼来了。
“姐夫最能干了,也许他能修好。”邹月兴高采烈。
“他又不是电工!另外,邹月,我警告你,不要再喊姐夫,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你这样喊,别人会以为我们之间还是夫妻。”我严肃地说。
“好——”邹月拉长音调答复我。她一直与我们同住,对左辉有很深的感情,当时我们协议离婚,左辉搬离住处时,我无动于衷,倒是她狠哭了一场。
邹月摸摸索索走到门边去开门,我站在阳台上,没有进去。听见左辉走进了客厅,在问:“怎么回事?”一年多后,这个熟悉的声音重新又回响在这个熟悉的空间,感觉很奇怪。
邹月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小妹妹,撒着娇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姐吃着饭,那个灯就一闪一闪的,还冒火花,然后电就停了,把我们吓死了。而且这个箱子里一股糊味,你闻闻?”
“你姐呢?”左辉问。
“在阳台上。”
只听见客厅里一阵响动,然后左辉说:“空气开关烧坏了,我下去拿一个来换上。”
然后脚步声噔噔噔地走下楼去。邹月在客厅里喊我:“姐,进来坐,姐夫马上就要把电修好了。”
“这个死丫头,还姐夫姐夫,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我自言自语,依旧站在阳台上看夜景。
过了两分钟,又听见脚步声上得楼来,然后是一阵响动,左辉喊邹月:“把餐厅那盏灯先关了”,邹月忙应好,两秒钟以后,室内再度大放光明。
邹月欢呼,并高喊:“姐,快进来,电来了!”
我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挪窝,打算等左辉离开后再进屋,竖着耳朵听他什么时候说再见。
但屋内一时没什么动静,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饭都没吃完,还不进来吃饭?”左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说话的语调,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那时他总是管着我的吃,管着我的睡,爱用教训的口气对我下指示。这句话多么似曾相识,仿佛那一年多的时间被全部省略,我们俩又跳回到从前。
我没有回头,支吾地答道:“我吃饱了。”或许是没来得及武装自己,又或许是出于对他及时出手相助的感谢,我的话语中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凶狠。
他想必是听出来了,得寸进尺地站到我旁边,对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里的景色还是这么好。”
我斜睨他,心想,故地重游,倒看你有什么招数。
他突然转换话题,宣布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邹雨,我父亲去世了。”
我大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三月份。”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他低头:“是我父亲不准许,他说他没脸见你。”左辉的父亲是老党员,当初为了我们离婚的事,他痛心疾首,自责不已。
“你应该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我黯然说。
“对不起。”
“算了,你也是尊重老人的意见。明年清明我去看他老人家。”
“不止是这个,所有的事情,我都要对你说对不起。”
“过去就不要再提了,本来感情的事,也说不清谁对谁错。”我宽宏大量、言不由衷地说。
“不,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他急急地反驳。
我默然。这种抱歉和后悔太廉价,如何能抵消我内心一直以来的怨恨?见我无言,他也没再说话。
站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走时对我说:“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楼上楼下的,喊一声就可以了。还有,快进来吃饭吧。”
门嘭地一响,他走了。
我看着远处的灯火,还有那一轮刚刚升起的新月,内心有难以言表的惆怅。
如果下决心背弃,就不要回头,如果下决心离散,就干脆断绝来路,可是,左辉啊左辉,你干得也太不漂亮。
又是周末,也许是左辉父亲去世的消息震动了我,我决定逃两天的课,回家探望母亲。
母亲精神还算不错,但长年的透析使她形容枯槁,一见我的面就开始安排后事,我唯唯诺诺地听着。趁她心情舒畅一些的时候,我提出带她到省城再做一次全面检查。
她严厉地拒绝了我,坦言生死对她而言已不重要,“关键是要看到你们三个生活得好,成家立业,后继有人。”
我是遭人抛弃,再嫁遥遥无期,邹月是痴心妄想,一时转不过心思,只有邹天,看来还比较正常,可能老妈的夙愿能否实现就全靠他了。我在心里暗暗盘算。
星期天,我正家中陪老妈打五块钱一炮的麻将,突然手机猛响。一看来电显示,是高展旗,好久没有这个鬼东西的消息,我竟有些高兴,接通电话高声说:“老高,是不是在东北找了媳妇,不打算回来啦?”
高展旗的声音也好不兴奋:“邹雨,我这次打了个漂亮仗,从哈尔滨搞回来800万。”
我也很高兴,马上想到按2%的收费提成,我们可以拿到16万。“老高,你不错啊。”
“是啊,真的很巧,这次执行案子的执行局局长你猜是谁?”
“谁啊?”
“和我一个寝室的老关啊,就是和左辉睡上下铺的那个。”
“哦,是他啊!”
“他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光是账户就帮我们查了43个,别说800万,8000万也能搞定!”高展旗又开始吹牛了。
“你回来了吗?”我问。
“我刚下飞机。”
“那我明天为你洗尘。”
“不用你洗尘了,林总今晚要亲自为我和欧阳兄洗尘。你也过来吧。”
“算了,我就不参加了,我还在老家呢。”想到要和林启正同桌吃饭,我就头大,忙找托辞。
“那我过来接你,好久不见你,怪想你的。”
“不用接不用接!”我忙说。
“哈哈哈……”他得意地笑起来:“怕我又找左辉借车?那你就选择吧,要么你自己过来,要么我开左辉的车过来接你?”
“我想多陪陪我妈,明天早上再回来。”我拿老妈当挡箭牌。
“下次我和你一起回去陪陪咱妈!今天你非来不可,郑主任指示的,说借此机会与林总聚一聚。”这家伙,拿郑主任来压我。
我无法,只得从命。
(二十三)
返程的路上出奇地拥堵,我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钟头,其间接到了高展旗无数个催命电话。
“在哪里?还有多久?”
“不知道,堵在进城的这条路上。”
“大家都在等你,你快点!”
“我想快也快不了啊,你们先吃吧。”
“不行不行,美女不来,食之无味。林总问,要不要派车过去接你?”
“不用,整条路都堵死了,车子也过不来。”
“那你赶快赶快,天一酒楼芙蓉包厢!”
七点差十分,我气喘吁吁地走进天一酒楼,急步跑上二楼。一抬头,突见林启正站在楼梯口接电话,语气强硬地说:“这件事情不要再讨论了,照我说的办!”
他也抬眼看我,我的心里,一阵惶然。见到他,就会感到惶然,这是件多可恶的事!
我挤出笑容,冲他点点头,向包厢走去。他随即合上电话,跟在我身后说:“慢一点,已经等你这么久了,不在乎这两分钟。”这话说得,真是温柔。我不由得侧头笑了笑。
两人一起走进包厢
高展旗大叫:“小姐,你终于来了!”然后冲着服务员招招手:“赶快上菜。”
我的位置在高展旗旁边,与林启正之间隔了个郑主任,略感安心。
有了高展旗,饭桌上就不愁没话题,他从办案的曲折经历吹到与哈尔滨姑娘的一见钟情,其间,间或以林启正为目标,大家轮番敬酒。我一直没有端杯,一个是本就不胜酒力,二个是只希望做个隐身人。
但郑主任突然间发现了我的存在:“哎?!小邹,你怎么不敬一下林总?”
“我不能喝,我今天赶得太急了,胃疼!”我乱编了个理由。
“那不行,别人不喝可以,和林总你无论如何要干一杯,不是说你们关系很好嘛?”
“哦?谁说的我们关系很好?”林启正在旁边突然插话。
“大家都这么说啊!来来来,我们所里的大美女,敬林总一杯!”郑主任把酒杯塞在我手里。
我望向林启正,他笑意盎然,正等我发起邀请。
我站起来,隔着桌子向他举杯,郑主任在旁推我:“不能这么敬,要到林总身边去,才显得有诚意嘛!”
我只好又走到林启正的身边,他也站起了身,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碰,说:“谢谢林总对我们所的关照!”
“不用谢,应该的。”他程式化地回答。但他看我的眼神,竟有些灼热。
我举杯准备将酒灌下肚,高展旗突然起哄:“交杯酒!交杯酒!”我回脸瞪他,却又不敢喝斥。
而林启正似乎没有反感的表示。在座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见林启正脸色未变,马上都跟着吆喝起来:“交杯酒!交杯酒!”
形势逼人,我知逃不过,只好满脸堆笑,将手臂向林启正挽过去,他也配合地与我挽在一起,两人一同将酒一饮而尽。男人与女人的酒宴,这一招百试不爽,次次能将气氛推向高潮。果然,在座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回座坐下,做眩晕状说:“不行了,不行了,别再让我喝了。”
高展旗捅捅我:“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邹月打我的电话。
我走出包厢,回拨过去问何事。邹月答道:“姐,我今早出门走得急,把钥匙丢在家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还在天一这边吃饭,你等等我。”
“那好,我在姐夫家等你。”
又是姐夫又是姐夫,屡教不改。
我返身回到包厢,听见高展旗对林启正说:“林总,我听欧阳部长讲,最近税务局查公司查得挺紧,让您有些不必要的困扰。其实我可以透露给您一个秘密……”他用手指指我:“邹雨律师与税务局稽查处处长左辉,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只要邹雨出面,左辉一定言听计从。”
高展旗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种话,我拍了他一下:“你别乱说!我和他关系哪里好了?”
林启正的表情似乎饶有兴味,他装做毫不知情地说:“税务稽查处那边确实有些麻烦,如果邹律师果真有这层关系,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赶忙澄清:“没有没有,我在税务那边没什么关系,高律师喝多了,瞎说!”
高展旗居然还不住口,嘻嘻哈哈地说:“邹律师,你也要给浪子一个回头的机会嘛!”
我忍不住喝斥他:“你少说两句!”见我脸色不对,高展旗这才住了口。
等到散席时,又是九点有余,郑主任坚持要买单,被林启正拦下。
“那下次,下次,林总一定要给个面子,让我们所里请您一次!”郑主任信誓旦旦。林启正微笑不语。
下得楼来,傅哥已经将林的车开到门口,林启正站在我旁边说:“我往城北走,有没有人需要搭车?”这里的人只有我住城北,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忽然,停车坪那边传来邹月的声音:“姐!姐!”
我一看,邹月站在不远处,一台白色的本田在她的旁边,还有一个左辉!
我赶忙迎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来,等不及了,正好没坐过姐夫的新车,所以出来兜兜风。”
我看了一眼左辉,他向我点点头。
邹月的表情突然骤变,我一扭头,林启正和高展旗都走了过来。
林启正首先和左辉打招呼:“左处长,我们又见面了。”
左辉也说了声:“你好!”两人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
林启正转头对邹月说:“小邹,在物流那边工作怎么样?”
邹月咬着嘴唇小声说:“挺好的。”
“那好,以后好好干!”
高展旗在旁边打岔:“左辉,刚才还说到你,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左辉问。
“说你好呗!”高展旗嬉皮笑脸。
林启正接着说:“以后还请左处长高抬贵手!”
左辉马上回答:“岂敢岂敢,应该是我们请林总多多关照!”
林启正与高展旗转身离开。我坐上左辉的车,车子拐上马路,后面有几台车快速地超过了我们,向夜色中飞驰而去,领头的正是那部黑色宝马。
他误会了吗?想必是有些误会了,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呢?可是,误会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误会了还更好一些。我心里胡思乱想。转头一看邹月,也是一脸若有所思。再一转眼,左辉正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见我发现,马上将视线移开。——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事情都搅在一起了。
(二十四)
星期一的早晨,天气开始有些燠热,夏天终于来了。
我走进办公室,发现高展旗正坐在我的桌前。
“高律师,今天来得这么早,有什么好事?”我问。
他没有吱声,两手交抱在胸前,颇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坐下,拿出下午开庭的案卷,打开电脑,又站起来,泡了一杯茶,重又坐下,再一看高展旗,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你干嘛,再看我就要收费了。”我说。
他探身过来,两肘撑在办公桌上,神秘地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我不解。
“你和林启正?”
“别瞎说!我和他有什么开始?”我否认,但一阵心虚。
“我昨天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头,你和林启正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包括很早以前,你向我打听他的情况,你那个二审改判的案件,有一张写着林字的纸条,加上那次他帮我救车时,要你坐他的车走,还有这次我们的法律顾问,得来的这么容易,想来想去,你和他之间,绝不像你自己说得那么简单。”高展旗开始追根溯源。
“不简单?那是怎么个复杂法,你倒是说说看?”我强作镇定地回答。
“那我怎么知道啊?所以我很好奇啊!我还听说,上个星期,林启正来过我们所里,和你单独相处了很长时间,实话实说,你们在干什么?”
“在讨论一个合同。”
“讨论合同要关门吗?”
“不关门?那些小姑娘在外面像看戏一样,根本没办法工作。”
“该不会就是一出戏吧?”
“高展旗,你如果真的这么有空,去干点别的,扫扫厕所,倒倒垃圾桶,别在我这里说这么多废话!”我下起了逐客令。
“邹雨,我是一番好意。”高展旗突然语重心长地说:“有钱的男人都一样。你也不是没有经过风雨的小姑娘,应该明白什么是火坑,什么是陷阱,可别干出什么傻事来。一个左辉还不够你受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准备干傻事啊?”我有些生气了。
高展旗见我气恼,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说你干傻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我们都是男人,看得出男人的心思。林启正昨晚那么高兴,居然还和你喝了交杯酒!”他把交杯酒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昨天是谁在瞎起哄,今天又拿这个来当把柄!”我叫道。
“不敢不敢,我起哄是我不对,我这人喝了一点酒就喜欢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林启正他是什么人啊?致林公司的副总裁,在这里大小也算个人物,又不是哪个法院里的小法官小庭长,居然会玩这种游戏,昨晚回去的路上,欧阳都在说是从未见过!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我知道他是极品男人,怕你一时辩不清真假,到时候……是吧?”他欲言又止,仿佛真有什么事发生。
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我也有些感到难堪,被他戳着痛处,我只能用加倍的气恼来掩饰心虚。他见大势不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向门口退去。临出门时,他又加了一句:“还有那个左辉,不是我不够哥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得防着点!”
我追过去,跟在他身后,狠狠地把房门摔上。
回身坐在座位上,想起这段时间来的经历,我忽然惊觉,事态并不如我所想的那么简单,林启正于我,和我于林启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许已衍生出无数话题,承担了无数虚名,我尚茫茫然不自知。
我能说我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吗?我何尝没有一点点虚荣和贪念,我何尝没有迷惑于他的财富和他英俊的外表,我何尝不是明知他的心意还时常出现在他的左右,我何尝不是企图维系着与他这点小小的秘密,希望成为他心中一个抹不去的影子?也许我们的每一个眼神交会,每一次只言片语,都透露出这点不寻常,而我,还以为世人都是傻子!
想起以往种种,我顿感惊心动魄,游戏应该要结束了,我暗想。安安心心在致林挣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开始考虑跳槽的事情。
考虑才刚刚开始,房门被人敲响。“谁啊?”我估计又是高展旗,没好气地说。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陌生的妇人站在我面前。“请问,你是邹雨律师吗?”
“对,我是。有事吗?坐下说吧。”我客气地回答。心想,居然有人慕名来找我?
“我不坐了,我就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刘军的人?”
“刘军?”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不认识。”
“从河南来的,个子不高,瘦瘦的,脚有些跛。”她还在启发我。
我再次仔细回想,还是毫无印象。
她有些失望,说:“哦,那算了,看样子他真是个疯子。”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我连忙喊住她:“大姐,你别走,把话说完,我都被你搞得莫明其妙了。”
她转过身说:“我也是帮那个刘军打听打听。我的弟弟在市精神病院住院,我经常去看他,与他同住的有一个小伙子,就是这个刘军,总是拜托我,让我找你,说他没疯,是被人陷害进去,还说你答应了帮他打官司。我被他说多了,就想着信他一回,帮他问问。所以我就来了。你别见怪,都怨我不该听他的疯话。”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回想起那次天台顶上的那个民工小刘,难道是他?他怎么会去精神病院?难道他真是个疯子?
我拉着那位大姐,仔细问了问情况,越听越象。
下午,我来到了市精神病院,在护士的带领下,穿过两道铁门,我见到了天台上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小刘。许久不见,他面部浮肿,眼神呆滞,身体却益发瘦弱。
一看到我,他就开始发出呜咽声,眼泪横流:“邹律师,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是疯子。”
“是谁把你送进来的?”我问。
“我不知道,那天下来以后,公安把我抓去,还打了我,然后来了几个人,问了我几句话,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我又不能打电话,又不能写信,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在哪里。邹律师,你要救救我。我现在一身都痛,脚也不能走路,求求你帮我,你答应过我的!”
我安抚了他足有半个小时,待他情绪稍稳定后,我来到医生值班室,见到了他的主治医师。
“请问,刘军是谁送进来?”
“是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
“公安局怎么能送人来这里?”
“他做了鉴定,鉴定为精神分裂症中的妄想症。”
“那您认为他是不是这种病呢?”
“在我看来,起码症状不是很明显,他除了说他要打官司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表现。”
“那医院为什么不让他出院呢?”
“公安送来的病人,他们不说可以出院,我们也不能放他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影响社会稳定,我们也担不起责任。”
“他的身体好象不太好,他说他全身都疼。”
“这一个有可能是药物的不良反应,再一个,他确实在腰椎骨上有伤,另外肾好象也点毛病。”
“医院可以给他治吗?”
“我们是专业医院,没有这方面的治疗手段。”
怎么能这样做?这简直是伤天害理?我的心里为小刘感到忿忿不平,于是向医生告辞,医生却又问:“你是刘军的家属吗?”
我点头称是。他小声说:“我实话告诉你,想办法让他早点出去,这么拖下去,不是疯子也会变成疯子。”
我返回病房,拉住刘军的手,慷慨激昂地说:“小刘,你放心,邹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出去,让你继续治病!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
刘军用满怀希望的眼神将我送出了病房。
站在医院门口,我刚才的激昂之气化为乌有,这件事情远不是一起诉讼案件那么简单,该从何处入手?我的心里一时找不到头绪。
然后,我想到了林启正,整件事他也很清楚,也亲自参与过处理,通过他,应该能得到最快速的解决。所以,所以,在我痛心疾首准备结束两人之间的偶遇时,又有一件让我必须与他面对的事。
但是,救人要紧,我拨通了他的手机,接通音在耳边回响,却迟迟没有人接听。再拨,还是没人接。
我又打通了傅哥的手机。这次倒是马上就听到了傅哥的声音:“邹律师,你好。”
“傅哥,你好,请问林总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但是我在等他。”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林总汇报,请问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
“哦,很急吗?”
“对,很急。”
“可是我不知道林总什么时候下来,要么你过来等他吧?”
“好的,你们在哪里?“
“君皇大酒店,我就在大堂。”
(二十五)
我进入大堂,傅哥在大厅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处向我招手。
“邹律师,来,坐一会儿。林总待会应该就会下来,晚上六点半还要陪客人吃饭呢!”
我遵命坐下。
“傅哥,林总是在楼上开会吧?”
“不是,他开始说去游泳,但已经上去快三个钟头了,不知是干什么去了。”
“游泳?!”
“对,林总经常过来游泳,有益健康嘛。”
“那你不一起去游一游?”
“呵呵,我可不会游!”傅哥憨厚地笑说。
正说着,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林启正的号码,赶忙接通:“林总,您好。”
“有事吗?”
“对,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向您汇报一下。”
“你上来吧,我在十九楼。”
“好。”我挂断电话。
傅哥望着我问:“林总让你上去?”
我点头:“说在十九楼。”
“哦,还在游泳池那里。”
我起身,傅哥忽在旁提醒:“邹律师,今天小心一点,林总心情不太好。”
“是吗?他和江小姐吵架了?”我假装无意地问了一下。
“江小姐早走了,是生意上的事,好象是走了一单大买卖。总之你小心为好。”
我说了声谢谢,向电梯间走去。
站在电梯里,我暗下决心,办完这件事之后,无论如何不在致林做了!无论如何不再和他见面了!
电梯安静地升到了十九楼。我走出电梯,来到游泳池门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站出一个服务员拦住我:“对不起,小姐,今天下午游泳池不对外营业。”
我很纳闷:“可是,林总让我到这里来啊?”
他马上转变口气:“是林总请您来的吗?那请进吧!”
原来游泳池都要独享,真是太奢侈。
我推门走了进去,偌大的一池碧水,安静地泛着粼粼波光,未见他的踪影。我在四周搜寻,看到远远的靠窗的角落,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朝他走去,只见他穿着件白色的裕袍,头发湿漉漉地拢在脑后,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地上散落着不少烟蒂,还有两个空的可乐罐。他如此衣冠不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走了过去。
我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声响,引他回头。他拉过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
“什么事?”他问,态度很冷漠,与昨天判若两人。
我把今天的事情详细地向他复述了一遍,他一边听,一边抽烟,烟雾缭绕在他的周围,他的脸时时陷入了迷蒙中。
我说完后,他半晌没有反应,然后说了一句:“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这样做是不对的,应该赶快让刘军出来,让承建商继续让他治病,妥善处理这件事。”
“你也说过,这是刘军和承建商之间的事,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对此事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冷淡很多。
“是的,从法律关系上来说是这样,但是如果林总能够出面协调一下,也许这个问题能得到很快的解决。”我诚恳地要求。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可不可以做,每年在我们公司开发的楼盘工地上摔伤摔死的民工起码上百,如果我干预了这一个,其它的怎么办?”
我急起来了:“但是,这件事毕竟有些不同,您亲自到现场处理,也上了天台,你也知道,是因为我承诺了要帮他打官司,他才愿意下来的,之所以这样,也是……”我准备说,也是因为你。但是说了一半又吞回去了。
他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也是因为我?但我只是拜托你帮他弄下来,不要死在那里,就可以了。”
“但是也不能把他关到疯人院里啊?”
“那有什么不好?吃穿不愁。”
“林总,你怎么能这样说?这样太不尽人情了!”我有些责备的意味。
“有些事,不是我力所能及,我也没办法。”他把烟头丢在地上,任由它继续燃烧。
“怎么不是您力所能及,您只要打声招呼,就可以做到。”
“你太高估我了。”他的语气很消沉。
他这样说话,让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我确实是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平。于是我站起身说:“好吧,那就不麻烦您了,我先告辞了,我再通过别的途径解决。”
我转身准备离开,忽然他在我身后说:“要不然,我们俩做个交易,你如果能帮我摆平税务稽查处的左处长,让他不要再来查致林的税,我就帮你摆平承建商,让他们乖乖地做好善后。”
我回过身看他,他低头正点燃一支烟。
“这关左辉什么事?再说,我也没有这个本事。”我顶了回去。
他扯着嘴角轻笑一声:“所以,有些事,不是你能不能做,而是你可不可以做。”
今天看样子不是好日子,我从没见过他用如此傲慢的态度与我对话,心里十分失望。
我继续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忽又说:“替我转告左辉,要他不要太过分,到时候他想来求我就晚了。”
他说这话,明摆着是招惹我。我忍住不满,依然往前走。他接着又补充一句:“哪怕到时候是你来求我,也没有用了。”
我回身,我看见他眼里挑衅的目光,他不再是那个我曾经认识的温和的林启正。
我冲过去,他没有诧异,也许他在等着我的反击。我冲到他面前说:“林启正,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永远不会来求你,我也不会继续在你的手下讨饭吃,我真的很失望,我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唯利是图,知法犯法,还恶意报复!”
他也逼近我,大声说:“是啊,你才知道我不是好人吗?你才知道我的教养都是假象吗?你才知道我就是一个混身铜臭的商人吗?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就不会偷税漏税,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就不会四处行贿,如果我是个好人,我就不会争权夺利,如果我是个好人……”他的语调突然降低,他低头看着我的双眼,一字一句说: “我就不会一边和江心遥讨论终身大事,一边还对你抱着非份之想……”
我被震住了。片刻后,我恨恨地说:“你真是无耻!”
他点头:“是,我就是很无耻。邹雨,你别太嚣张,我忍了你很久了!”话音未落,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我的手本能地举起,挡在胸前,他将我的手轻轻扳开,照着我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的脑子里有过抗拒的想法,我的手也无力的表示过拒绝,但是,很快我就放弃了,相反地,我紧紧的抱住他,我踮起脚努力让两人的高度更加合适。他的浴袍湿湿的,贴在我胸前,他的头发有几绺垂到了我的前额。他紧紧地搂着我,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
我不是圣女,我不是贞妇,我的理智已经退避三舍,只剩下我的欲望在无限膨胀。我现在才知道,其实我期待这一刻已经有多久。是意外也好,是失误也好,是贪心也好,让我先在他的怀中享受这一刻吧,别的事,呆会再说,呆会再说。
很久很久,在我几乎魂飞太虚的时候,他终于停止了。我睁开眼,见他的脸就在面前,几丝湿湿的头发粘在他的前额上,我伸出手,把它们拨开。
他松开我,牵着我的手向游泳池的门口走去。我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我知道他要干吗,所以我僵着身子,停在原地。他回头看我,用期待的眼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我的理智回归大脑,然后拨开他的手,坚定地对他摇摇头说:“不!不行!”
“你不爱我吗?”他有些失望地问。
“不爱。”我清晰地答。
“我不相信!上次晚上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你为什么哭着跑回家?”
那天晚上?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跟着我?我一时语塞。
“邹雨,我们都不要逃避好吗?这段时间,我都快疯了!我只想见到你,但真正见到你后,我又什么都不能做。我承认我这样做是不理智的,但如果我继续假装若无其事,我会更加失去理智。”
“然后怎么办呢?如果不逃避,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问。
“做我们想做的。”他答。
“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买很多的首饰?“
“可以。“他点头。
“你能送给我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
“可以。”他点头。
“你能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只要我开口?”
“可以。”他点头。
“你能帮我摆平所有的事,让我成为这座城市里最赚钱的律师?”
“你可以不做,但如果你想做,我可以。”他继续点头。
“然后呢,我做一个躲在你身后的女人,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来看看我,即使睡在我身边,你也要想好理由,对着电话撒谎。在人前我们要装作陌生人,在人后我们却是有实无名的夫妻,搞不好我还可以为你生个儿子,过个十年二十年,你就安排我们到国外了却残生,这期间我得祷告你不会移情别恋,或者我还得想办法积攒一点钱财,以备不时之需。”我说出心里早就想说的话。
他看着我,被我的话震动。
我接着说:“林启正,这就是你想做的吧?和每个有钱的男人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同。我甚至都不用问你,江心遥怎么办?邹月怎么办?你那个太上皇怎么办?——你能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是你永远不能给我的。”我一口气把话说到了底。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那种被挫败的表情让人不忍。
我走到他面前,抚摸他的脸,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向他的胸膛,其实这是我一直想做的,让我做一次吧。
他也轻轻地搂住了我,然后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你不是那样的女人,对不起。”
我的耳朵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听到这句话,我的眼里满是泪水。想爱不能爱,想留不能留,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难受。
“邹雨,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记住,此时此刻此地,我对你的爱是真的。”他抚摸我的头发,温柔地说。
我们俩静静地拥抱着,在波光粼粼的池水边。
然后,我又一次坚定地离开了他。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