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波萝在客厅的沙发床上睡不着,就起身看书.桃子起夜,只是好奇的想看看姐夫在干什么. 偏偏正巧让荔枝撞见.
当时的波萝,就好象驾车在高速上碰上交通阻塞, 偏偏又内急.不能够弃车,不能够呐喊. 他唯一能做的,最多捏紧双拳,憋红了脸.
荔枝二话不说,回屋把门关上; 桃子殃殃蹩回她的房间; 波萝嘛,自然又 “闭关修炼”了后半夜.
隔一个礼拜, 桃子借口在学校附近找着了房子, 就搬走了.
如果说荔枝在婚前对波萝的一切采取的是恬静隐忍,照单全收的宽容大度; 那么婚后摇身一变成了美国海关的移民官 – 而且是以严谨作风著称的纽约的海关移民官.
据说纽约的海关移民官的口头禅就是: 怀疑一切,否定一切!
婚姻就象是吸尘器.一旦插上电源,开足了马力,大到地毯上的纸屑,小到门缝下的头发丝,通通吸进来.丈夫到处乱丢的臭袜子,妻子描完眉后的胭脂盒子;丈夫舍不得或是还没来的及丢弃的原来女友送的心型枕头, 妻子一早起床吸着拖鞋脸上挂着眼屎的邋遢样子.
林林总总,都吸进去.
而这吸尘器的空间有限,里面的物件便免不了要相互挤撞: 胭脂盒子说臭袜子你别再熏我了; 心型枕头鄙疑的注视吸着拖鞋挂着眼屎的邋遢样子.
这时侯吸尘器也许应当化为搅拌机,加上些香油,橄榄油,洗发精, 或许能调拌成一杯滴滴香浓的荔枝口味的珍珠奶茶.
然而吸尘器里要是混和了坚硬的玻璃弹珠,锐利的刀片;甚至是二踢脚, 甚至是飞毛腿导弹, 那么前者会导致吸尘器划痕累累,割伤碰坏; 后者更会凌空爆炸,灰飞烟灭.
波萝还觉得婚后双方看对方的缺点象那荔枝当年怀了小太阳的肚子,一天天的扩大膨胀; 而包容和耐心却如女儿穿了没有几次的新衣服, 一件一件都在缩小.
那是令波萝至今记忆尤新的一天.
那是四月份的某一天.春雪刚刚融化,新树还没出芽. 纽约人的走路太快, 纽约的春天却总是来的太晚.
北风溜走了,南方的温暖却不愿上来.
波萝下班的路上接到了芒果的电话.
芒果说: 波萝,好久不见.我正要去日本超市,路过你们家的小镇.
波萝接口说: 那好,有空的话,可以见个面.
芒果说: 你女儿挺大的了吧.
波萝说: 是哎,你还没见过我女儿呢.
波萝到家接了女儿就带着她去日本超市见芒果.芒果是一个人来的, 她说她丈夫出差去了外州.
恰恰荔枝那阵特别忙每晚加班.
波萝于是和芒果还有小太阳一起去山上的韩国馆子吃饭.
吃完饭,芒果说波萝我身上有点干可以去你们小区的健身房泡一下spa吗? 波萝看一眼芒果她穿着紧身的裙子束着的纤纤的细腰. 波萝又看一眼手表才7点,荔枝一般要到9点才能回来.
波萝鬼使神差的就把芒果载回了家.芒果泡完温泉脸上红红的坐在了阳台前的沙发上. 芒果幽幽的说波萝你给我倒杯红酒呗! 波萝倒了红酒,就见芒果从架子上翻出了那盘 “鬼迷心窍”.
芒果又说波萝你快看. 波萝顺着芒果的手就看见对面的帝国大厦的尖顶正泛着浅蓝色的光.
那蓝光衬着黑暗衬着那首 “鬼迷心窍”, 波萝仿佛回到了大雪弥漫的那个鬼魅的温哥华的夜晚.
波萝竟然看到一滴清泪从芒果的眼中滚落下来.
波萝于是又一次鬼迷了心窍.
波萝和芒果的唇碰在一起的一瞬间, 荔枝刚好推门进来.
波萝看着荔枝, 荔枝看着芒果, 芒果看着在地上学走路的小太阳, 小太阳看着仰头呆望的大花猫.
大花猫不堪重负, 低低的 “喵”了一声,落荒而逃.
芒果走了.
波萝没有逃.
荔枝不吵也不闹,却整晚不说话,呆呆的坐在阳台前.
坐了一夜.
波萝以为荔枝会跟过去一样,善于忘记.
波萝错了.
三天后,荔枝就不见了. 当然, 荔枝是带着小太阳一起消失的.
起初, 波萝见荔枝只是带走了随身的衣物, 以为她几天后就会回来.
可是整整两个月过去了, 荔枝和小太阳就象婚礼上燃放的小火花,擦亮过波萝的世界. 火花扑灭了,波萝才意识到他的整个世界已然是一片黑暗!
有朋友说: 波箩, 荔枝一定会上网. 你不如在网上找找她吧. 于是波萝在网上开了个博客,还用了 “雁归秋”的名字.波萝知道,这名字荔枝一看就懂.
波萝开始写一篇叫 “鬼迷心窍”的小说.
波萝每晚夜深人静的时侯在台灯下写, 不停的写.
波萝是写给荔枝的.
6月22日,波萝写到最后一篇了.波萝不写了,因为昨晚有人给波萝在文学城的信箱发了一封悄悄话.
悄悄话写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波萝以为他终于找到荔枝了.
明天是波萝和荔枝的结婚纪念日.波萝计划早起去市里的大教堂.
波萝坚信荔枝会带着小太阳去的.
波萝见到她们, 会将荔枝和小太阳的双手贴在五彩的玻璃上; 再将他自己的双手覆在她们的手上.
波箩会说荔枝你闭上眼睛, 荔枝就乖乖的把眼睛闭上了.
波箩还会说荔枝我的手贴着你和女儿的手,你们的手贴着通往天堂的路.
荔枝就感觉到一股热流从波箩的掌心源源不断的穿越她和女儿的手流向天堂.
波箩最后想说的一句话是: 荔枝我错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不是我鬼迷心窍
不过想当真就好
虽只是过客匆匆
却无法将你忘掉
谁知我情深似海
三天两夜里祈祷
待一轮太阳出世
仍是你梦里最好
(全文完, 谢谢阅读)
2007年6月22日草于NY
(星岛副刊2008年8，9月小说连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