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清理阶级队伍开始,下半年开始分配,那时是文革中四人帮认为学生最该整的时候,老毛也可能觉得这些学生闹得太不可收拾,已经靠不住了,再闹下去对他们很不利,所以我们大学生们突然变成了臭老九,意思是在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的新的第九个整肃对象,泛指知识分子,甚至包括了中学生。所以除了让中学生当知识青年光荣地下乡上山,也赶快把大学生发配,学生们绝大多数都被分到外地,没什么人留在北京。我们农大分配更是无一留在城市,都到农村。前边三届分配完了,九月份开始分配我们。当时每人可以选三个志愿,就是你想要去的地方。我选了新疆,黑龙江和内蒙古。同学们想照顾我,让我去山西,说那里离北京近一点,我一想山西学大寨,天天搬石头,我有关节炎干不了,就和军宣队工宣队表示最好去内蒙,学校最后批了。因为我和马家爸爸定了关系,所以他也被分在一起。我们被分在乌兰察布盟,从张家口过去往北两个小时就到了。
我们是在12月25日圣诞之日离开的北京,目的地是集宁,那是乌兰察布盟的首府。同学们都被我们送走了,所以我们是自己走的。我带着一个羊皮箱子,两床被子,马家爸爸拿着一个包袱离开了北京。坐了六个小时火车到了目的地。一出车厢,看到的是冰天雪地,都是穿翻毛羊皮大衣的人。在候车室很多人在摔跤,这是蒙古人的爱好。最深的印象是到处是一股羊膻味,无论走到哪儿,旅馆,餐厅,厕所反正都是膻味儿。最不习惯的就是那里的人一转身就撒尿,一下子结成冰,弄得满车站墙根儿都是骚味儿,。
当我们到那里时,正赶上内蒙开始了打内人党,满街都是打倒内人党,打倒乌兰夫的标语,原来那里正开始一场新的轰轰烈烈的运动。乌兰夫是内蒙古自治区的主席,兼自治区党委书记,在蒙古人心中他被当成了活神仙。因为他解放前45年在内蒙成立过一个内蒙古人民革命党,为了打倒他们的势力,就掀起了这场运动。这次打内人党动用了古今中外的各种残酷刑法,有过之,无不及,死伤20万人之多,包括了蒙人和解放后来蒙工作的汉族干部,长达一年之久。幸亏我们都被赶进山里劳动锻炼,“躲进‘深山’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我们既没整人,也没被整,算是躲过了一场浩劫。
我们住进招待所后又碰到十几个从各地来的大学生一起等候分配。有北大的,北师大的,还有其它地方的。刚好还有一名我们农大的女同学也分在那里。她因为不同意江青她们的做为,被打成5.16分子,毕业前被同学用鞭子抽,整得惨极了。管分配的让我挑去哪儿,我们挑了个农区,在大青山南边。她却选择了去大青山北边的牧区四子王旗,大概怕旧事提起伤心。后来我在呼市碰到过她,她在牧区工作时和苏武牧羊一样的环境,几十里无人烟,结果也没成家,倒是学会了抽烟喝酒。79年我回北京后听说她也回去了。
我们被分到在内蒙首府呼和浩特南边六十里的和林格尔县,和林格尔意思是二十家子。那里靠着山西,陕西,是内蒙最穷的三个县之一, 西北是平原,东南是山区,南边连着山西右玉县,西南方羊泉沟公社靠着伊克昭盟和陕西榆林。虽然是全内蒙最穷的县,但我们因祸得福。第一,老乡纯朴善良,教给我们了许多人生的道理;第二,山高皇帝远,运动不利害,整人没那么凶;第三,只要十二小时就可到北京;第四,那里贫穷落后,我们每个分去的大学生都有英雄大有用武之地的感觉,做了很多虽然不合当时政策,但有益于老百姓的事,离开时都很有成就感;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我们了解了社会的另一面-真正的那一面。
后来才知道我们班王同学虽然分到了离北京最近的青龙县,只要坐四小时的火车,但下车后要到她去锻炼的村,光走山路就要三天,山路很窄,沿途很难走,用驴驮行李都太宽,要人背,而且县里把他们的工资都扣下,她们也像老乡一样挣工分。那去了新疆的同学写信来说他天天在伊犁河里捞死尸。去了西藏的来信说他们一到,就马上换了军装,抗上枪,因为民族茅盾,老被藏人偷袭。
说来说去我们还是到了和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