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十天。雪化了路才通,我们就坐上汽车向黑老夭公社进发。这段公路是日本人在的时候修的,可以一直开到集宁,碎石头路,路况很糟,但能走就不错了。沿途绕经十八盘,跨过南天门,看到远处的山峰,有人告诉我们,那里住着一家人家,还是单干户。奇怪?不是早就说全国都集体化了吗? 好不容易走了六十里蹭到了公社。报了到,才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大汉沟,还有十五里地。老乡们都穿翻毛羊皮大衣,我除了棉袄还有我妈给做的狐皮呢大衣,可马晋辉只有单薄的棉衣和同学给的一件棉裤。那里的天气都是摄氏零下十几,二十多度,最冷三十几度,冻死人。
办完了手续,生产队的大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还有一个湖南来的刘建平也来接我们。和小刘聊天才知道那里已经来了一对河南的夫妇董化民和朱秀英,两个内蒙的学工的王凡和老高,还有一位南宁的大学生。这村坐落在一条山沟里,窑洞坐落在北边山上,一共七十多户,200多口人。
第一顿饭是在老乡家吃派饭。就是你给粮票和钱,老乡吃什么你吃什么。老乡做的莜面合烙(一种莜面面条),拌面的调料是从淹酸菜的缸里舀来的汤,里面长满了醭(白色的真菌),用来当醋使。老乡家没有多余的筷子,到外面撅了两根树枝,作了两双筷子。好在我们是学农的,经的多见得广,吃下去了。回来两人心里充满疑惑,怎么喊了那么多年公社化的好,老乡却是这样穷?
晚上我睡在一间空窑洞里,屋里唯一的取暖是火炕,幸亏我母亲给我多带了一条新被子。夜里睡下就听见狼嚎,狼又来院里挠羊圈的门,吓的羊哭叫, 那声音真惨。 再加上人家说此地人野,万一跳进个坏人怎么办?第二天早上我去和马晋辉商量,决定马上结婚。我给我母亲写了封信说明事实,请她同意,然后跟队里的干部说我们要去公社登记结婚。队里给了一条毛驴,我骑着,他赶着,驴还不听话一个劲儿地尥蹶子,好不容易到了公社。办了手续,领了一张印着一半汉文,一半蒙文的结婚证,( 几十年后在这儿出示结婚证要我解释,我说我也看不懂),我们又花了二十元买了些烟和糖块。
回到村,一起劳动锻炼的大学生们包了羊肉土豆馅儿饺子给我们庆贺,还送了一面上面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林彪题字的镜子做礼物。
第二天队里给办的结婚典礼,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我们唱了一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发了糖和烟。老乡叫我们谈恋爱经过,因为那里仍然是父母包办的买卖婚姻,因着女子的姿色不同或聪明程度不同论价,我就想借机宣传宣传自由婚姻。我说我没要马晋辉一分钱就嫁了他等等。典礼完了,一个老奶奶来找我,好心地劝我:“闺女,别说你没要一分钱,那你就一钱不值了。” 这就是我在农村受到的贫下中农的第一个再教育,人的价值观真不一样!
队里又请我们吃了黄米面炸糕,那是用黄米磨成的面很粘,蒸熟,再包上豆馅,炸了再吃。就这样庆祝一番,皆大欢喜。办完了事儿,我们就搬到了本村唯一的富农家的侧房住下了,里外间的房子,外屋住着小刘和韦建忠,我们就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了。到了晚上,外面有人闹洞房,折腾大半夜,窗户纸也破了,放在窗台的手套也丢了。原来那里的闹洞房,一定要拿走东西才好。好吧讨个吉利。就这样我们成了一家人,才有了马家爸爸。
等收到我母亲回信,生米已成熟饭了,不过她当然同意了,总不能让女儿被狼吃掉。
后我们才知道,公社的那位开结婚证的干部受到了领导的批评,原因是我们那年春节回了北京,半夜小脚侦缉队和军宣队来查户口,问我们为什么回北京,我说结婚了回来看看,他就半夜给我们上起政治课来了,什么劳动锻炼,改造思想呀,不该结婚呀...我想发火,被我母亲止住了。他们就告到我们县里,把那个干部训了一顿。时隔数年他才告诉我们。对不起了,还是那句话: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