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手看惊涛 之 美国军事纪念地 (5)

第四部分

前面三部分提到的基本都是各种军事博物馆。其实在美国的各种节假日、纪念日，常常会遇到现役飞机、舰艇向普通公众开放的机会，一般来说，这种机会属於“可遇不可求” ，因为这不象总是在一个地方常年开放的博物馆，千里迢迢出去旅游，正好碰到这种活动的机率非常小。有心的军事爱好者可以留意自己所住的地区周围，尤其是年度的航空节，航海节什么的。我刚来留学不久的时候，正好赶上附近机场年度航空节，不仅有飞行表演，而且还能够跟各种各式的著名飞机进行亲密接触，这些飞机以前只是在杂志上看过图片，象什么A10雷电式攻击机，F15战斗机，阿帕奇攻击直升机等等，可惜那时是90年代中后期，F117隐形飞机还是比较神秘的武器，虽然有飞行表演，但是不能在地面上接触到。在公开性方面，美军做得比国内要好。我在国内也是军人家庭出身，但是能看到我军现役装备或者设施向公众开放的机会几乎没有。不知道象青岛、旅顺、舟山这样的海港城市，是不是会有一些这样的机会。其实让普通民众看看军队的装备不是坏事，能扬我国威军威，能普及国防知识，让更多的人对军事产生兴趣，还能促进军民关系，是一举数得的事情。保密当然是必要的，在军事基地有限开放的时候，需要保密的装备不拿出来展示就行了。其实哪有那么多密可保？至少那些能够接受大学生军训的部队单位，我看都可以进一步定期向一般公众开放参观。

另外一次是去年8月份去西雅图开学术会议，我到的那天正好是年度海洋节的最后一天星期日，住在那里的朋友夫妇很热心地带我去华盛顿湖边，那天天气非常好，西雅图的夏天也不热，湖上有高速摩托艇竞赛，天上有海军航空兵蓝天使飞行队的特技飞行表演。那天还露了把怯，把蓝天使的F18大黄蜂战斗机，给认成了F104星战士，还好朋友夫妇对此道也并非热衷，才没有当场戳穿牛皮，现在想起来还很不好意思：军事作为一种爱好，也是博大精深，我工军事史，对理论也有一定了解，但是对武器装备就几乎一窍不通，这还是仅仅就这一门爱好而言。学问之道，浩如烟海，“懂得越多，就越不敢说话” ，信夫。更不敢在论坛上讥笑别的网友所犯的低级错误了，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那次在西雅图开放的，还有一艘现役航空母舰，本来想第二天去，可是第二天去会议报到之后一打听，历时一周的节庆已经结束了，错过这一次机会，很可惜。“失之东隅，补之桑榆” ，那天会后我去了西雅图港口停泊的前苏联潜艇“眼镜蛇”号，这不是现役舰艇，而是苏联70年代建造的狐步级(Foxtrot)常规动力攻击潜艇，就停在市中心旁边的48码头作为博物馆。她1974年服役，属於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苏联太平洋舰队，前6后4共10个鱼雷发射管，带22条鱼雷，潜航速度15节，1994年退役以后由美国公司买下，在这里作为博物馆开放。在这艘潜艇上，想想世界大势真是很有沧桑感：这艘艇建成服役的时候，正是苏联海军在戈尔什科夫元帅指挥下如日中天，咄咄逼人的时候，谁想到，末了苏联国家灰飞烟灭，舰艇的军事生涯结束于冷战对手美国呢？作为苏联太平洋舰队的主力攻击潜艇，眼镜蛇号当年的任务也包括监视美国西海岸各港口，想象一下，这艘潜艇当年是否就在深水之下，悄悄窥视过将来会作为归宿之地的西雅图港呢？谁也不知道。

这是潜艇的司令塔照片。





那天我还顺便去了西雅图机场附近的飞机博物馆。大家都知道波音公司在西雅图，这是波音的飞机博物馆，但却不是展示波音客机的地方，而是以军用飞机为主(北面30英里Everett的波音公司本部也是开放参观的，客机的制造装配在那里展示，我早几年去过) 。著名的黑鸟侦察机。





我在博物馆边的停机坪，还意外地发现，头两天进行飞行表演的蓝天使飞行队的6架深蓝色F18大黄蜂停在这里，静静地与公众隔开。




在西海岸的旧金山，还有航空母舰大黄蜂号Hornet，也是历史名舰，这是第二艘大黄蜂号航母。第一艘大黄蜂号功勋卓著，1942年搭载陆军轰炸机奇袭东京，大家在电影“珍珠港”和“中途岛战役”里都看见过，后来又参加中途岛大战，最后在瓜达卡纳尔的圣克鲁兹海战中被日本飞机击沉。现在在旧金山的，是第二艘同名航母，她参加了1944和1945年太平洋的所有战斗，在马里亚纳海战中，这艘大黄蜂号上的战斗机一天之内击落72架日军飞机，总共42名战斗机飞行员，有30名是王牌(击落5架以上敌机) ，其中10个人是1天之内就成了王牌的。另外，就在旧金山著名的渔人码头，停着一艘二战潜艇Pampanito号，非常容易找到。她在战争中击沉过6艘日本运输船。据我所知，衣阿华级四艘战列舰的首舰，目前唯一没有作为博物馆开放的“衣阿华号” ，现在也已经停在旧金山，正在整修，恐怕过一段时间就开放参观了。衣阿华号的二号主炮塔1989年发生过一次神秘的爆炸事故，炸死47名水兵。事故的原因从未真正搞清楚过。围绕这件事，有很多猜测，有一本书叫“地狱一瞥”(A Glimpse of Hell) 就是讲这个事故的，还改编成了同名电影。

说到航空母舰，大概最容易去的就是纽约曼哈顿的无畏号(Intrepid) ，知道纽约还停着一艘航空母舰的人，一定不会有知道帝国大厦、时代广场的人多。其实无畏号就停在曼哈顿中城西边的哈得逊河上，12大道和46街，从中城的时代广场和百老汇大道，基本上向正西几条街就能到了。我2001年去那里，就是开会的时候从时代广场边上的旅馆步行过去的。当时没有带相机，只好从博物馆的官方网站找了一张照片贴在这里。





与无畏号停在一起的，还有一艘潜艇和一艘驱逐舰。这艘航母的飞行甲板上和机库里，摆放很多旧式飞机陈列，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机库里一个最早期的潜水艇复制品：那就是一个竖立的密封木头大酒桶，人坐进去，把门关上，门上有一片玻璃可以观察外面，桶外有几个铁制螺旋桨和舵之类的推进装置，有手柄连进桶内，里面的人就用手摇这些手柄来推进和控制方向。我还坐进去关上门试了试，尽管潜水艇听起来复杂，其实在家里面也能自制啊。


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是又一个军事类旅游景点集中的地方。在华盛顿玩，最方便的是，绝大多数旅游景点都集中在一起，而且联邦所有的纪念碑、博物馆、开放的办公楼完全免费参观。在著名的National Mall两侧，排列着连串的巨型博物馆，象自然历史博物馆，国家画廊等等，这里面与军事有些关系的，就是航空航天博物馆。在下并无在此作详细介绍的打算，但是有一个信息值得一提：由於空间所限，平日航空航天博物馆所展出的藏品，不到真正收藏数量的十分之一。最近博物馆在华盛顿的杜勒斯国际机场，又开辟了新的分馆，据说可以展出几乎所有收藏。但是我还没有去过新的机场分馆。朝鲜战争群雕和越南战争阵亡纪念碑就在华盛顿纪念碑两侧，大家应该已经非常熟悉，我不再作介绍。华盛顿的国防部五角大楼，原先是对任何一般公众开放的，每天分几批放人进入，有导游带领并解说。我2001年8月去的时候，已经进入大楼到达参观出发点，不巧正好错过一批，而下一批参观的时间，要等到2个小时以后。当时觉得以后总会有机会再来，於是没有再坚持等下去。谁想到一个月以后即是911事件，从那以后直到现在，五角大楼只对学校教育机关的团体参观开放，而且要事先预约取得批准，个人已经没有机会参观了。这是一大遗憾。类似的还有联邦调查局FBI，以前也是开放单位，可以游览，从911以后干脆完全取消了对外开放。那么中央情报局CIA呢？据我所知，中情局从来没有对一般民众开放参观过，他们内部的确有一个CIA博物馆，但也只是对受到特别邀请的人员才开放，一般民众是进不去的。在华盛顿市内靠近中国城的地方，有一个收费的国际间谍博物馆，对谍报史爱好者和喜欢猎奇的游客来说，大概可以稍作替代。

在华盛顿特区，一个平常旅游者容易忽略的好地方是阿灵顿国家公墓。其实参观有历史价值的墓地，也是一件能让人大开眼界的风雅之事。当年中学时期有一阵住在北京西部的部队大院，我也很喜欢去八宝山公墓看看：了解那些已经长眠地下的名人，不但增广见闻，还颇可抚今追昔，发思古之悠情，但是要把墓地玩出味道来，你必须先有一定历史知识的积淀才行。阿灵顿其实就座落在林肯纪念堂背后的波托马克河对岸的山坡上，步行可至。这里地势缓缓起伏，绿草茵茵树木参天，从山坡上可以遥望波托马克河及河对岸的National Mall，林肯纪念堂、华盛顿纪念碑、国会山庄这些地标建筑一览无余，早晚晨昏之际，日升日沉，光影变幻，景致清幽壮丽兼而有之。当年肯尼迪总统在日落的山坡上驻足遥望，曾顿足感慨说，希望死后能得葬于此。谁料一语说中，他最后就葬在公墓中他曾说这句话的地点。其实阿灵顿原本并非公墓，而是是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的私人产业，由他的继子柯蒂斯继承。而柯蒂斯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后来南北战争中的南军总司令，有军事天才之称的罗伯特。李将军。所以这片产业曾经由两位美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拥有。后来南北战争爆发，李将军举家南迁，这块产业，就作为敌产被联邦政府没收。现在阿灵顿埋葬着25万人以上，而且每年还在接受新的“永久居民” 。当然，跟中国的八宝山一样，必须满足一定的条件才能死后埋在这里。在阿灵顿最著名的“居民” ，一是肯尼迪，二是无名烈士墓。著名的军事人物里面，一战的潘兴葬在这里，二战的9位五星上将有5位在这里(李海，马歇尔，阿诺德，哈尔西，和布莱德雷) ，飞虎队的陈纳德，1942年在菲律宾投降的温莱特，CIA之父多诺万，核海军之父里科弗，南北战争名将谢里登也埋在这里。

从华盛顿向东25英里的海边，是安纳波利斯(Annapolis)海军军官学校。与西点的陆军学校相比，我个人感觉海军军校的参观者少，安全管制也相应松懈一些。在安纳波利斯，Visitor Center是建在校内的，而平民不可以开车进入校内，所幸校外的街边一般都有比较充足的停车位，可以免费停车，然后步行进入校门，只是必须查验个人证件。要参观军校，必须在Visitor Center登记加入tour，现在是每人6.5美元，由导游带领徒步漫游校园并作讲解，而tour结束于校内的海军博物馆，你可以自己参观博物馆，去校内书店看看，然后自己离开校园。这意味着，实际上tour结束之后，你可以在校园里随便转悠。前面讲过，西点军校现在是一大群人坐大巴在校内转一圈停两站，与西点相比，安纳波利斯参观的自由度显然大得多，而且人很少，很清静，毕竟安纳波利斯不象西点那样已经成了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

有道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西点虽然临河而建，但主要还是在山区，而安纳波利斯则是海边的一大片平地。我们的参观由游泳和体育运动馆开始，再到大舞厅礼堂，这里也兼作溜冰场。导游津津乐道于安纳波利斯所出的棒球和橄榄球明星，我对此一窍不通，听得意兴阑珊，所有那些运动明星，我只知道NBA篮球的大卫。罗宾逊，他在去马刺队之前，就毕业于安纳波利斯。据说安纳波利斯入学规定中有一条，学生身高不得超过6英尺半(大概2米吧，因为舰艇上的生活空间有限) ，而罗宾逊入学的时候符合这一限制，他那7英尺以上的身高，竟然是在上大学的时候蹿个儿的结果。关于运动，还有一点，陆军海军两所军校间橄榄球的竞争的确是十分厉害，西点体育场上大书标语“击沉海军” ，我倒是没在安纳波利斯看到“痛扁陆军”的大标语，但是他们每年如果能战胜西点队，都会摆一个镀金橄榄球，上面大书比分以志纪念。其实呢，他们两家谁也别牛--这些年真正的橄榄球强队，是空军军官学校。

参观的下一站比较精彩，为参观西点军校所无，那就是军校的学生宿舍楼。班克罗夫特大厦(Bancroft Hall)号称是世界最大的学生宿舍楼，完全由缅因州运来的灰白色花岗岩建成，楼只5层高，但是占地面积极广，其建筑风格跟华盛顿市区里那些政府各部的建筑相似，相当气派。随着学校规模增大，这栋楼后来不断扩建，整个海军军官学校的所有4千5百名学员都住在这同一栋楼里，两人一间，还有足够的空余房间来扩大学校规模。作为参观者，我们可以进入大楼的中厅，并参观一间样板宿舍。大厦中厅的穹顶高达4-5层，看起来更象是一座大教堂，而非宿舍楼。这是宿舍房间，注意，所有宿舍都没有空调。

这是班克罗夫特大厦正门，第二张是楼内中厅，第三张是宿舍房间的一半，每间宿舍住两人，墙边的组合家具上层是单人床，下层是书桌。玻璃柜里靠着柜门的那个绿色长条，是学校发的海绵棒，体育比赛时挥舞助威用的。桌上每人一台微机是学校发的，包括在入学的2千5百杂费里面。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卫生间，这在美国一般的大学本科生宿舍也并不多见。













关于这里的学生生活，据统计，西点和安纳波利斯都是全美国最难录取的前十名大学，本质上它们并非单纯是军校，而且是非常好的四年制工科大学，除了军事课，每个学生都有技术专业，象海洋工程，内燃机，自动化什么的，跟普通工科大学没有什么区别。安纳波利斯每年招生1千1百人左右，不招收已婚学生，而且学生在校期间不准结婚(美国一般的大学不会有这些规定) 。学生除了入学时交纳大概2千5百美元的杂费以外，学费全免，每月还有小额工资，这跟国内军校差不多。而差不多教学水平的常青藤名校，学生每年的学费生活费差不多在4万美元左右。当然，不交学费的代价，是服务期：军校毕业生至少要从军5年，才可以转到地方就业，如果想上研究生(加州的美国海军研究生院) ，随时可以，但是每一年另加两年服务期。据说在军校中专业功课和军事课业之繁重，再加上大量体育活动，学生在头两年中都不可能有任何空闲时间，即便有空余时间，学校规定只有每周六白天的12个小时可以自由活动。这跟监狱大概也没大分别吧？

从宿舍楼出来，我们最后一站是学校教堂，跟西点军校的规模差不多，也有一座巨大的管风琴，据说是西半球第二大管风琴，第一就是西点的那座。与西点不同的是，教堂的地下室，是美国独立战争中的海军英雄约翰。保罗。琼斯的墓地，可以下去参观。其实在那个时代，真正的海上霸主是英国，殖民地各州的海军实力基本为零，琼斯也只不过指挥一艘炮船，击沉了一艘英国巡航舰而已，真正在海上以舰队规模遏制了英国海军，从而有力支持独立战争的，是法国的正规舰队。但琼斯却是美国第一个海上英雄。跟几乎所有乱世英雄一样，琼斯和平时期也是个捣蛋鬼，实际上他的原名叫约翰。保罗，因为打架斗殴犯了谋杀罪，才改姓琼斯。本质上说，他是个雇佣兵，而非真正的爱国者，有人说他加入殖民地海军的动机，主要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死英国人，因为他是苏格兰人，是英格兰的世仇。美国独立战争结束之后，琼斯又去加入俄国海军，对奥斯曼土耳其作战，并被叶卡捷琳娜大帝授予俄国海军将军军衔。这张照片是教堂地下室他的棺材。




参观在校内的海军博物馆前结束，我接着又自己参观了博物馆。这个博物馆其规模比西点军校的小，收藏品没有西点的军事博物馆那么丰富，更没有大规模的人类战争史经典战例介绍。这是几件有意思的收藏品。地下一层，还有军校学员制作的古代著名风帆战列舰的木制模型展览，有几十上百艘模型战舰。这张照片是1898年美国西班牙战争中美国海军统帅杜威的军礼服。





这是1945年日本投降仪式上所用的桌椅原件，当时这张桌子是取自密苏里号上的士兵食堂，而椅子是由英国远东舰队旗舰上贡献出来的，桌上有尼米兹代表美国签字时所用的笔(麦克阿瑟是盟军总代表，而尼米兹是美国代表，只用这一支笔) 。墙上是尼米兹当时所穿的军装。墙上挂的日本战刀是战利品。





参观完西点和安纳波利斯两所军校，我想大概读者也跟我一样会有个问题：美国有四军种，陆海空和海军陆战队，其他两所军校在哪里，是否也开放呢？其实海军陆战队的军校跟海军军校在一起，都是安纳波利斯。学生并无海军学员和陆战队学员的分别，只是在毕业的时候，学员可以自由选择是去海军还是去陆战队。而空军军官学校，座落在美国中部科罗拉多州(Colorado)的洛基山脉(Rocky Mountain)之中，在丹佛市(Denver) 南边不远的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市郊(Colorado Springs) 。我在2001年去丹佛开会的时候，因为买不到去丹佛的机票，就飞到Colorado Springs机场，再租车北上丹佛，途中路过空军军官学校。但是这所军校是不对一般公众开放的。



东坡词云：“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自从10年前在大学里，一个人暑假背包出游开始，这些年来，无论神州故国，还是北美新大陆，特别向往的地方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华发”虽然还不至於，想来也不是太遥远的事了。下一个十年的计划，就是欧洲，北非近东之地，还有澳洲和日本。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25年寒窗拿下博士，自信万卷书是已经读到了，这万里路么，希望再一个十年后的我，可以自称已经环游了世界。但无论多远，倦游之后，将来还是要回到江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