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家园
━━━一个无神论者对宗教的感悟
冬苗
生活在蒙特利尔, 懵懵然, 也许不知道大街小巷, 林林总总,竟有那么多的教堂、寺院和庙宇!
十年前, 因工作之需, 我采访过不少华人的宗教团体,并追根溯源写了一些介绍文章。 除天主教、基督教等西方教派外,还有华人特有的佛教、道教以及三教(释、道、儒)合一、其他种种。我不止一次地瞻仰过气势恢宏的三宝山大丛林、佛光山华严寺、慈济、观音寺、观音庵、天后宫、大慈佛堂、真佛宗禅海雷藏寺、华光功德会、玉禅宫以及一贯道、清海无上师素食屋等等。
和众多的神甫、牧师、法师、坛主交谈后,我渐渐有个发现,他们崇拜的天主或上帝、先知或佛祖,虽则迥异,各有渊源。 但,讲述的教义却很相似;甚至某些偏爱的词语如出一辙。不外乎:博爱、缘份、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平和,慷慨,对生命、大自然常怀感恩之心、敬畏之意------。
信徒们笃信宗教,积极参与活动,目的性也很明确。 为的是生活更美好,世界更安宁。
我想, 这样的教旨很有道理。因为每一单个的人,都是寂寞的、孤独的。 无论多么刚毅的个人,心灵深处总有脆弱的一面。
自发的“原始宗教”,产生于人的无助; 人为的“现代宗教”,亦展示了人的局限。 人的力量不够强大,人的智慧有所不足, 就得依靠一位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来掌管宇宙的运行。
有了“神”,我们可以放心大胆过日子;有了“神”,受到挫折、遭遇打击,都能振作精神,“从头再来”;有了“神”,我们拔除恶念,不做亏心事,多行善,多作奉献;有了“神”,更热爱人生,与大自然更和谐,更能沟通, 达到“天人合一”的完美境界。
向真, 向善, 向美, 乃是全世界一切正教的共同宗旨,亦为检验是否是善信宗教的试金石。古今中外, 概莫能外。
信“神”, 信“佛”, 信“天主”, 信“上帝”,说到底, 即是信自己。 相信自己是个好人, 相信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善良和正直, 能战胜不义和邪恶。
宗教的初衷,即是唤醒人的良知; 即是团结弱势人群, 凝聚强大力量,对抗命运的多舛与不测。这个诚朴的出发点,无可厚非,值得我们这样的无神论者加以尊重。
当然,这里讲的是善信、正教,如日本奥姆真理教麻原之流,乃以敛财、残害生命为宗旨的邪魔,自当别论。
文化大革命中, “秃子打伞”,无法无天,是极其可悲的。怀疑一切,打倒一切,不信鬼神,不信报应,父母、师长、法律,权威,统统踩在脚下。只顾高举“造反有理”的大旗, 一往无前,奋不顾身, 打、砸、冲、杀, 结果什么坏事都干了出来, 败坏了中华民族数千年的伦理道德。其流毒,其恶果, 不知还会遗留多少年!
西方社会, 上至总统, 下到黎民百姓,都受道德约束。 让他们规规矩矩做人, 勤勤恳恳办事。 正信的宗教无所不在,从启蒙抓起,始终不懈,谆谆教诲,循循诱导,严格规范每个人的道义准则,对于净化社会风气、改善人际关系,潜移默化,防微杜渐,实在功不可殁。
人们潜意识里,似乎永远有位至高无上的天帝,在茫茫虚空之中, 注视着大家的一举一动,加以评判,记录在案。善恶昭著,奖惩分明,人人不敢掉以轻心。
高科技的发展,与善信宗教的传播,并不相悖,有时甚至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我想,几百年、一千年后,即使科学极其发达,人们能洞察宇宙间的一切奥秘,宗教还会存在。
我有个朋友是虔诚的基督徒,每个星期天,都早早地去教堂做礼拜,暑寒不辍,风雨无阻,经常带领全家当义工,参加社区公益活动。他本身是大学教授,是位极有成就的天体物理学家。信仰上帝,阅读>,对他来说,仅仅是安抚浮躁的心情,使灵魂有个安宁的寄托。
我那朋友信了宗教,果然得到很多“福报”。冥冥之中,上帝似乎一直在无微不至地关怀他,保佑他。他曾经失业,心力交瘁。研究天体物理的科研机构,在北美屈指可数,寥寥无几。他转辗南北,处处碰壁,几度改行,实在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困境。他妻子己买好机票,正整理行装准备回国。临行前,他去教堂告别,竟然碰见一名不太熟悉、又久无联系的同行; 转眼间,他意外地成了美国名校的终身教授。 他重病缠身,药石无效,家人己经完全绝望,国内的义母、小姨都赶来了,含著眼泪在准备后事;又是上帝派来“天使”,是位外地过访的女医师,名不见经传,竟使他转危为安------。当然,这些在我看来,无非是巧合而已!
我那朋友从小在“难童收容所”长大,被个有钱的寡妇领养。性格内向,异常胆小,怕黑夜,怕孤独,怕受谴责,怕被遗弃。每天晚上恶梦连连,有自闭症,自卑感,从不敢与女生讲话,见到陌生人就格外紧张。我与他小学同桌,他平时各门功课都好,偏偏考试常挂红灯。以致,小小年纪便有了白发,得了个“白头翁”(鸟)的外号。上了中学之后,方才摆脱儿时阴影,渐渐发挥出超人的聪明才智来。
他是搞尖端科学的, 天体物理, 顾名思义,研究的,即是天上的物质原理。 太空中的事物,对他来说, 应该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我一直有些怀疑: 他是否确凿相信,天上除了恒星、流星之外,冥冥虚空中, 还当真有一位无所不在的上帝? 此事梗在胸中很久很久了,不能释怀。曾经在电话交谈时,我向他认真询问过。
他却轻松地笑了,上帝是否真的存在,对一个虔诚的信仰者来说,并不重要。 “我思则我在”,“心诚则灵”,上帝就在心中。信,则有;不信,则无。他打了个比方:中国人称之为“龙的传人”,那末,谁见过真正的龙呢?亦许世界上根本没有龙,这一神奇的圣灵只存在于虚幻之中。但,并不妨碍世世代代华夏子孙对他顶礼膜拜,从中汲取无穷的精神力量。宗教也是一样,进了教堂,祷告,礼拜,唱诗、传道,和教友们诉说喜怒哀乐,为大家分忧解难。“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凭你是高官巨富,还是斗筲小民,来到这里,一律平等,彼此亲密无间,如同兄弟姐妹。这在其他地方,很难营造出这样互敬、互爱、友善、恬适的气氛。 信仰者到此, 实际上,只为寻找一个美丽的心灵家园。
他着重提到,我们海外侨民,背井离乡,来到一片陌生的国土,要生存,要拚搏,要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总不希望成为孤军奋战的“唐-吉珂德”吧! 人多胆壮,同船共济,遇上惊涛骇浪, 更期待冥冥之中,有股神奇力量能对他支撑、护佑,能成为一生中永不背弃自己的坚强后盾。
他的话, 对我有所启迪, 使我以更宽容的心态看待一切宗教。
我那朋友敬仰上帝,遵循教义,常怀感恩之心;又谦虚谨慎,惜缘惜福,勤奋工作。故而,人缘极佳,科研成果层出不穷。他带领家人、儿孙们经常去做义工,参加公益活动,只为培育爱心,肩负一份社会责任。年年月月,工作,生活,无论他遇上多大的烦恼事,在教堂温馨的氛围中,在牧师和蔼的开导下,心情总能归复宁静,灵魂得到安抚和滋润,如沐春风,似饮甘露,仿佛生锈的头脑里加了油,神经和肌肤吸了氧、充了电。那种感觉,真乃妙不可言!
他出国,要早我好多年,而且,侨居在美国西海岸。远隔两地,大家都忙,我与他的联系,只是偶而通通信或者打个电话。一晃,多少年没见面了。
前年中秋,在苏州虎丘参加昆剧的“曲会”,突然与他巧遇。 他先叫出了我小时外号"“霍落落”(喝粥声; 因当年家道衰落,以薄粥当顿),我猛吃一惊,真不认识啦!上下打量了半天,才惊呼出“白头翁”!
他如今老当益壮,精神焕发,谈吐诙谐,笑声朗朗,和过去那畏畏葸葸的“白头翁”相比,仿佛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莫非上帝真乃法术无边,赋予了他神奇的力量?!
我乃凡夫俗子,本性愚钝,颟顸迂执,心无灵犀,难以点化,想必,这辈子也不会参加什么教派。不过,心里还是十分向往,能有一个如此美丽、如此温馨的心灵家园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