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吃蛋糕了.
很久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青春万岁',里面有个俊俏的呼玛丽捧着蛋糕问:'这是什么?',当书记告诉她是蛋糕时,小丫头由衷地说:'真好吃.'
我小的时候虽然不象小呼同学那么可怜,可蛋糕对我们家来说也算是奢侈品了.而我们家唯一有资格偶尔奢侈一下的就是我.
由于爹妈是双职工,我从小由姥姥带大.小时候身体不好,隔三差五就有个头疼脑热的,身体不舒服自然也就不爱吃饭.每当这时,姥姥就会颠着小脚走几十分钟到小铺里,打开裹着的手绢,用平日积攒的零钱买两块蛋糕,然后再走回家里,把一块蛋糕掰成一块块喂我吃,再把另一块小心包好,留到第二天再给我.这一切完成以后,姥姥会把油乎乎的手在头发上抹擦抹擦----当时头油也挺贵呢.
一来二去的,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越来越多,现在想起来,估计是蛋糕馋的.
后来,'四人帮'被粉碎了,十一界三中也全会了,人民生活也步入正轨了,我们家买块蛋糕也不觉得太贵了...
还是隔三差五的,姥姥还会跑到小铺去买回一包蛋糕,每次都有个五六块,而每次也会额外买回一两块白蛋糕,比传统的褐色蛋糕'更松更软更舒心'.
而这种白蛋糕还是我的专利.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就轮到我隔三差五的去看姥姥,每次必不可少地包几块蛋糕,看着姥姥兴高采烈地吃完蛋糕,再习惯地用油手拢拢头发...
一次去姥姥家,姥爷正在善意地劝姥姥:'家里一来人你就给人家吃破蛋糕,人家现在谁爱吃你那些蛋糕啊...'
姥姥据理力争:'蛋糕不爱吃还爱吃什么?'
'人家现在吃肯德鸡.'
'什么鸡也没蛋糕好吃.'
'那是你!你问问谁还爱吃蛋糕.'
'我爱吃,我爱吃.'这时候的我如春雨般及时地插上了话.俗话说得好,我不爱吃谁爱吃.
后来去小姨家玩,表弟跟我诉苦:'每次去姥姥家,姥姥总让我吃那破蛋糕,难吃死了...'
我真想语重心长地跟表弟忆个苦再思个甜,可又怕培养出代沟.算了吧,也别说他们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小P孩儿,就是我对蛋糕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记得有一次从家里的点心盒里拿出块蛋糕,不小心掉到桌上,'噹啷'一声脆响,跟钉钉子一个动静,我都怀疑是不是粉碎'四人帮'那年买的.
我和蛋糕的感情估计也'七年之痒'了...
临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姥姥和姥爷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我家,姥爷关照着我带齐东西没有,姥姥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临走时,姥姥拉着我的手,带着哭音儿说:'过个两三年就赶紧回来啊...
我知道,她是怕再也看不见我了.
我赶紧说:'用不了两三年,有个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回来我还给您买蛋糕啊.'
一年,两年...五年...
开始经常给姥姥打电话,后来姥姥听不清楚了,也就不打了,只是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问一下姥姥的情况.
姥姥病了,好了,又病了...
再后来,我不敢问了...
后来,老妈来美国,那次跟姥姥又通了一次电话,基本上是我说东,她说西.最后我说:'姥姥,我想你了...'
这次,她听清楚了,还是带着哭音儿说:'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妈回国的那年,我媳妇也回去了一趟,我特意嘱咐她去看看姥姥,买几块蛋糕.
我媳妇说,现在的蛋糕全是奶油,对老人身体不好.她另外买了几种点心,姥姥一边吃一边看着她笑.
后来听人说,其实那时的姥姥唯一还认得的人是我妈.但我现在还相信,姥姥一定认得我,认得我这个从小被她用蛋糕喂大,长大却一去不返的白眼狼...
再见到姥姥是我出国六年后第一次回国.
在姥姥的坟前,她躺着,我跪着.
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把带来的蛋糕摆好,再把油手在墓碑上抹了几把...
想哭,却哭不出来.憋得难受.
从听说姥姥去世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痛快地哭过.
我想,如果姥姥去世的时候我在她身边,一次淋漓尽致的痛哭也许会让现在的我轻松许多.
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忽然想吃蛋糕了,忽然想我姥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