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或狂欢(四)

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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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半年,课程少了,我重新拾起快要荒废的吉它,那时,我和一个大三男孩交情很好,他叫余洋,面孔黝黑,瘦高个,喜欢戴墨镜,留着长发,按采薇的话来说,看起来像个冒牌艺术家。那时他们有个小乐队,叫“超越”。冒牌艺术家在小乐队里打架子鼓,乐队原来的吉它手毕业了,就决定把我补充进去。

开始时,我们穿梭于这个城市的不同歌厅,推销我们的曲风,但却一直得不到赏识,似乎越唱越寒酸。一次偶然机会,我们在“浪漫假日”演出时遇到一位音乐玩家,他和“浪漫假日”老板是哥们,我们不在那儿安顿下来,每周演出三场,每场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唱流行歌曲。我们乐队时写歌的叫老北,北京人,自己的音乐不受青睐,就很郁闷,老是嘀咕这个城市人没文化,说小地方,乡巴佬什么的,但为了挣钱,我们还要为乡巴佬们演出。周末,我们在“浪漫假日”出场子,采薇就占领了我的房子,专心写她的新概念小说,演出散场时多是午夜,我只好在歌厅的包厢里“享受”一夜。

午夜时分,随着最后一批客人离去,歌厅暗淡下来,昏暗的包厢里残存有酒精的气息、烟草的气息和做爱时留下难闻的气味,这些气息在深夜里让人无法难以忍受,昏头胀脑,无法入睡,没出台的小姐们散落在包厢里,黑夜中的烟头若乡村芦苇丛中的萤火明明灭灭。

我想着占了小屋的采薇,此时她也许正在灯下敲击电脑,想到她在夜阑人静之时,坐在电脑前,给自己冲一壶滚烫的咖啡,香烟和玻璃烟灰缸放在桌上,她总是有写不完的故事,但又迷失在那些故事里,无法把它们拼凑完整。我毫不怀疑采薇的写作才情,但是在大学里,在我看过她写的那些故事,它们支离破碎,就象被不小心打碎的珍珠,她还无法找到串起珍珠的丝线,所有的故事都有头无尾。

在我的小屋里,她会这样一直熬到黎明,当我早上十点坐公车回到宿舍,她总是在我的床上和衣而睡。很多时候,坐台小姐手拿香烟来到我的包厢,这些暗夜中的幽灵似乎没有谁会在凌晨睡去。在香烟点亮的瞬间,那些洗尽沿华的脸疲惫不堪,呈现出命运的蛛丝马迹,似乎每个坐台小姐都是孤独的,也可以说,在这个缺乏温情的城市里,所有午夜未曾睡去的人都是孤独的,都有一颗寂寞的灵魂。

有这样的一个坐台女子拿着烟卷来到我睡觉的包厢,她是披肩长发,穿着黑色的裙装,胸口开得很低,当她点着打火机时,我看到她露出的半截乳房,靠近左乳上方隐约有颗硬币大的印渍,看上去像块胎记。

我知道那并不是胎记,是客人留下的痕迹,因为平时我在她那儿并没有发觉,她翘着腿坐在我身边,点只烟递给我,卷烟上有唇膏的味道,她另一只手攥着只避孕套,如果我和她做爱,她就会把那东西套在我的隐密部位,但是我并不打算那么干,她知道我是穷学生,付不起出台费,但还是愿意义务和我做爱。

她有一个名字叫安娜,大家都知道那是假名字,但还是这样叫她,坐台女和作家一样都有好几个名字,不同的是作家叫笔名。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在于,作家以文字为生,小姐们以出卖肉体为生。

到“浪漫假日”不久,我就遇着了安娜,她喜欢我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在他的眼里,真正的读书人和来此寻欢作乐者绝然不同。安娜来自皖北乡下,只上过三年学,似乎连手机短信都不太会编发,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我,并愿意和我睡觉。

安娜经常在周末的午夜出现在我的包厢里,她坐一会,想从我的身上寻找很久前在学校读书时的影子,她挑逗我,甚至在我面前张开腿,这让我看到她短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穿。我不想和她搞在一块,虽然我并不讨厌她。在十六岁开始我就不再讨厌任何女人。

在彼此都陌生的城市,在散发着劣质香水和性气息的包厢里,安娜勾着头为我点颗香烟,她会不经意在把乳房贴在我的肩上,让我感触她软柔均匀的呼吸。她总是在第三颗卷烟抽完后离开,但是偶尔又会在我熟睡时来到包厢,她抱着我,把温暖而湿润的下体贴在我的大腿上,她在我熟睡之时让我兴奋,但每次兴奋到来之后,我总是想着采薇。

叫安娜的女子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喜欢我,就像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上采薇一样,爱的本身大同小异,目标明确,唯有手段不同。她的喜欢是对于逝去的童年校园生活的眷恋,她想在我的身上延续,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子。她有时甚至直接表明要和我进行一次性爱,她说她虽然是残破的,但给予我的将会是最真的,她要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我。

歌厅里有很多姑娘,她们有的叫玛莉,有的叫娟子,还有叫燕子,当然这还是假名字,每个出身色相的女孩,到一个城市都会换一个名字,就像我们每到一个国家就换一个护照一样,她们陪客人喝酒唱歌睡觉,相互之间开粗俗无比的玩笑,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她们又变得沉默寡言,小姐的职业让她们感觉卑微。有些小姐在客人面前尽极温柔之能事,但事后收钱时却又凶悍无比,她们让爱情在城市的角落里丢脸。对于安娜,我无法将其归类,她只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恰巧这个人是我而已。后来我听说安娜直到我们离开“浪漫假日”之前,每个周末都不再出台,我劝过她,认为没有必要这样,因为我们彼此都无法给予。

“为了一个穷学生放着生意不做,何必呢”我问她。

“我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她回答我。

在“浪漫假日”那段时间,安娜持续不断地爱着,似乎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架式,她从不顾及别的女孩的规劝,一意孤行。她在午夜时来到我的长沙旁,我熟睡的时候她抱着我,把唇印到我脸上,我总是被她弄醒,醒来后下身肿胀得难受,这时,她就轻声问我:“王珏,难受不,要不要来一下?”

“那是,有点不舒服。”

“那你躺着不动,我帮你做。”

说完,她拭探着用手握住我的私处。

“不能和你做,我没钱。”。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她说。

虽然我也曾在歌厅带过女孩过夜,但那只是欲,安娜爱我,这让我害怕。

安娜说完后在我越来越硬的东西上抚摸,笑着问我:“现在还难受么?”

“更难受了。”

“那我来帮你。”安娜说完,跨在我身上,用手握住我的下体,在她那儿动了几下,那儿便进入她的身体。

完毕后,安娜抱着我,温柔地问:“怎么样?”

“你挺在行的。”我一边喘息一边回答她。

“这是做小姐的唯一优点了。”安娜自嘲地说:“不过,我知道,做爱不同于爱情。”

我无言以对。

安娜在我身边躺下,问我是不是没有住处,为什么要在这儿过夜。

“没关系,又不是经常睡这儿,我租有房子。”

“是不是因为我?”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不住宿舍,租的房子周末给朋友用了。”

“哦,别人用你的房子干那事?”

“不是,一个女孩。”

“女朋友吧?”

“同学。”

安娜想了一会,忽然问我:“刚才给你做那事的时候,是不是在想她?”

“想谁?”

“那个住你房子的同学。”

是的,刚才我闭着眼一直在想采薇。

我的沉默让安娜失望,不过,很快她就从失望中醒过来。安娜叹了口气,伏在我耳边说:“下次,如果有下次,你也想想我?”

许多年前,有一个女孩喜欢我,她是坐台女,名叫安娜,当然,这只是她在曾经的城市里所用的名字,如果你们现在遇到她,她可能是另外的名字了,但现在,我不知她身在何处。

我们的小乐队一直干到大二寒假之前,冬天,学校变得凄冷起来,树上的叶子差不多全落光了,天看起来分外高远,走在路上的人都弯着腰,勾着脑袋,露出老态龙仲的假象,除了上课,更多人愿意呆在宿舍里,校园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我用挣来的钱去METERS店选了两件羽绒衫,颜色和款式几近相同,只是尺码不同而已,采薇略做推辞,收下了礼物,这样,我们两人在校园里走过时就俨然成了一对情侣,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和采薇坠入了情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网内,她在网外。

其间,安娜来过一次,那是个天色阴霾的午后,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雪,她在学校传达室给我打电话,我跑过去,看到她穿着湖兰色羽绒衫,长发扎在脑后,当我跨进门时,她正摇头晃脑地向外观察,头发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到也清纯。

“你怎么来这儿了?”我一把拉住安娜的手。

“恩,逛街路过这儿,想到你在,就来了。”

“可我下午有课,不能陪你。”我撒了个谎。

“没关系,只是看看你,一会就走。”

安娜说:“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大学校园,想进去走走。”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

我低着头在前面走,边走边要回答她提出的各种问题。走了一段路后,安娜跟上来,跨着我胳膊,我紧张地四下观望,严肃地说:“安娜,这是校园。”

安娜放下胳膊,把手插在衣兜里,尴尬地问:“是不是我给你丢脸了。”

看着她尴尬的样子,我心一软,连忙说:“哪里,你是好姑娘,不过这是校园。”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安娜说。

“不,你别这样说。”安娜的话让我手足无措。我没有理由瞧不起任何人。

我把安娜送到门口,抬了辆出租车,安娜上车后,我低着头叮嘱她:“以后要见过直接打电话,学校不方便。”

“我知道,可是学校没有认出我。”安娜回答我。

回到宿舍,呆坐了一会,把思绪重新整理一番。今天是星期天,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上铺难看的电子钟有节奏地滴哒着,暗示时光正在流逝,我拿出本“艺术简史”,这是从校图书馆借来的书,可是近一个月都没有看完。我随后拿看上面的插图,从米开朗基罗到伦勃朗,从拉斐尔到雷诺阿,到塞尚、高更、毕加索,我一路看过去,似乎油画里所有的女孩最后都变成采薇或安娜,她们不停地在眼前变换,让我烦躁不已。

我决定去找采薇,只有在她身边,我的心才能安静下来。

采薇刚刚洗过澡,当我来到她宿舍时,她正用干毛巾整理头发,她用手往床上一指,示意我坐下。采薇弄好了头发,问我:“王珏,晚上去哪儿?有时间让你看看我的东西。”

“什么?”我问她。

“刚写的一段小说手稿。”

我看了看表,冬天黑得真他妈的早,才过五点,就完全黑了,我对采薇说:“这样吧,现在去我们的小屋,边吃边聊。”

我们在出租屋楼下的小酒店里要了盘火锅,等着上菜的时候,我跑到宿舍,里面有采薇带过来的酒,找她父亲办事的人多,她家里的酒好像总是喝不完,我拿了瓶郎酒,两人用了半个多小时,一瓶酒就喝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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