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爱的故事 –多么痛的领悟!

我寻爱的故事 –多么痛的领悟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大学的同学（不同学院），不过在大学我们不熟悉。本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碰巧是在一间公司。那间公司，每年会招很多应届毕业生。我们这一群职场新人，上班聚在一起等着上级分配活儿，下了班呼朋唤友去啸聚，吃饭，K歌. 单身，白领两个词对那时的我们来说就是快意人生！因为这样的经历我们大家结下了很深的友谊。

后来我很快出国读书。他拖了好几年才出来读学位。到他读完学位，开始找工作时候，我已经事业有成，拿到绿卡，一切安定下来了。我们时有书信联系。他很有文采，读书时候曾到纽约一带旅游，写的游记完全是用古文，语气就象清朝遗老出使外国，读来令人忍俊不禁。他是我在美国少数 的能往来唱和的朋友。他研究生学校所在地比较偏僻，他说他要搬到我所在的城市，工作机会多一些。我当然说欢迎。他自己在网上找好了公寓，离我住的地方有20分钟车程。

他坐飞机到的那天正好是一个漫天大雪的圣诞夜，我开车去接他，一路上小心谨慎，车还是一个劲儿地打滑。他到了以后，他订的公寓三天后才可以入住，只得先在我家委屈三天。他住客厅，我住卧室。白天我上班了，有时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交待他自己取东西吃。晚上我下班回来，他做好了晚餐。吃完饭，谈天说地，我没有过青梅竹马，从他这里我感受到了两小无猜的感觉，真好！

之后他搬到他租的公寓里住，全天候上网找工作, 有面试机会就租辆车去。我很注意不去打搅他，毕竟孤男寡女，闲还是要避的。可是他在这里又没有汽车(没有定下来工作，也不确定在这里会待多长时间)，虽然可以走路去附近餐馆和买一些食品，但汽车开10分钟的路，在寒风里走怕也要30分钟，何况还要提着很多袋子。知道我的朋友在为生活挣扎，我无法每天安坐家中，心里也挺矛盾的。所以我有时下班买一堆食品给他送过去，坐下来一起吃顿晚饭。 有时候，我有几天不去了，他会打电话给我，说他买了一堆菜，邀我过去吃饭。

和他谈天，内容都十分阳春白雪。他是一个知识相当广博，见解相当独特的人。读过很多书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是能对知识加以分析，由此形成对周围事情，对人生的超然看法，我见过的不多。在他的影响下，那一段时间，我读了柏杨的《中国人史纲》。听他批讲中国的酱缸文化，和红楼梦中林黛玉展示的性灵之美，两相对照，让我第一次意识到性灵这种东西，看到人生对正义和自由的不懈追求才是最美的。可以说和他的那一段接触shape了我，使我日后对事物的判断和欣赏都得到了升华。同时，他当时作为一个男人，没有工作，面试都很少，存款一点点消失, 思想上的压力该多么大。在逆境中不堕青云之志，不丧失锐气，仍能从容地和我侃侃而谈，丝毫不见抑郁和自卑，有这种心理素质的人心胸是多么宽广。电影《征服情海Jerry Maguire》里Renee Zellweger有一句台词 “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 for the man he wants to be, I love him for the man he always is.” 就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 我们当时已经是四年多的朋友了, 能有这样的机会和他在一起, 我真的很满足了, 其他的我是绝对不会冒险尝试的.

两个月后, 有一家西海岸的公司给他了一个Offer, 三万五的年薪. 在西海岸简直是太少了. 他决定还是接受, 毕竟能找到一份工作已不容易, 得些工作经验也是好的. 既然决定了, 我很为他高兴. 他离开此地的日子也就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了. 这天晚上, 他又邀请我来晚餐. 我一进门他递给我一个小纸袋, 里面是一个背面写了诗的小书签, 和一个Ann Taylor女士钱夹. 距离最近的一个Ann Taylor 店, 步行也要40分钟呢. 签后的小诗如下 (为把它从箱子里找出来, 我哭得如风中的树叶) :

雪夜会他乡, 尔知一梦长.
浅酌余二影, 高论已三更.
相送何需泪, 西行可待卿.
灵犀传子意, 万里寄深情.

读罢, 我们激动幸福地相拥在一起! 原来他懂得我的, 一直都懂得我的! 我们相约, 我开始向西岸找工作, 争取早日常相厮守. 送他上飞机的那一刻, 我的心碎了.

很快到了情人节, 我平生收到了第一束红玫瑰, 把它摆在办公室的窗台上, 衬着窗外洁白的积雪, 对着它照了很多照片, 那一刻, 我对未来看得那么清晰!

每天晚上隔着三个时区通电话. 他的信也一如既往既理性, 又乐观, 那深沉的爱呀给了多么大的力量! “We live in a world of uncertainty. Anything, including our lives, could be taken away from us in a second. The only exception is love or the feeling of sensing our being. Title, career, money, green card... are all far far less important than the love I feel from you and the love inside myself for you. Your love makes me feel I am special. It's a feeling that someone in this world can understand me and appreciate my value even I don’t try to prove it. And my love for you makes me feel I'm real and this whole life is so meaningful.”

两三个月中, 我们相聚了两次. 其中一次我们到Las Vegas玩, 去的路上我不知怎的开始感冒发高烧, 昏昏沉沉中只记得沙漠中的天光陡然转为清冷的月夜. 他边开车边探探我额头的热度. 我们的小车在公路上前行, 大漠, 圆月, 和我心爱的男人, 我觉得即使死也无憾了. 这是三月里的事情.

进入四月, 他的电话渐渐稀了. 后来我打电话不见他接. 有时他好容易回我的电话一次说昨天一群朋友聚会, 疯玩儿了一晚上. 最后一次我们通话, 他说和朋友出去野营去了三天, 你别瞎想. 后来再打电话, 他就再也不接了. 他MSN Messenger显示他还是经常上网下网, 所以他并没有出意外.

我单位的一个中国同事是我最铁的闺蜜, 在洗手间碰见打招呼时, 我不经意提到这个变化. 闺蜜表情突然严肃, 她的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 她说, 你们这是完了, 甭想他了.

我太错鄂了, 这么明显的信号我竟然没往这方面想!! 当局者迷, 竟然迷到这种程度! 朋友点破的这一瞬间, 我竟然感到十分意外. 意识到此,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But why??? 我们朋友一场, 如果他那边有变, 为什么不能直言相告, 凭我的为人, 难道我会去纠缠他不成? 这样不明不白的就不理我了, 难道他一点不顾及我会是什么感受? 把我当成弃帚一样! 凭我们多年的友谊和我对他的帮助, 他不能这样污辱我的人格!!

闺蜜说, 要是她的话, 她就坐上飞机到他那里, 见他的面扇他俩嘴巴, 一言不发, 就回来. 解了气, 完全忘了他. 我想, 那又何必呢?

我从小知道的是你对别人好, 别人就会对你好, 至少不会把你扔进泥坑侮辱你. 我太惊诧了, 原来人心不都是肉长的! 我还以为, 曾经爱过的人, 即使不爱了, 也会有一丝体念, 他会念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给我一个交待. 我的心真疼啊, 因为我才明白即便爱的时候感天动地, 如果一个人不爱你了, 他连给招呼都懒得给你打, 脚尖把你一踢, 扔进了垃圾堆不会多看一眼. 我当然想知道原因, 但是即使他不给我原因, 我真的不介意他不爱我了, 他 “踹” 了我了, 但我无法接受结束时被这样对待! 我活这么大, 至今才全面的了解人是一个什么东西, 原来人好的时候是天使, 鼓吹善与美, 坏的时候可是这么猥琐, 这么残忍 --- 多么痛的领悟! 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在我脑海中盘旋 (今天一吐方快), 在梦中继续回旋, 每每让我在浑身热汗中惊醒, 我简直要精神失常了.

但是白天我还要做若无其事状, 继续我的生活. 谁会同情我呢? 我既不是第一个遇人不淑的女人,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拼命的克制自己不要去想 “为什么”, 我至少还可以做个坚强的女人. 我开始看Katherine Graham (华盛顿邮报掌门人)自传鼓舞自己, 也牵扯注意力. 可是每到夜晚, 噩梦连连. 我实在无人倾诉, 去找了那个伊朗朋友. 他默默听了我的讲述, 说 “He is not a man.”

如果你问我, 你最后get over him了么? 我现在有可爱的老公, 充实的生活, 满足, 平安. 我以为我彻底的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可是隔三差五, 我就会梦见他给我打电话, 我在电话里连珠炮似地责问他, 谴责他. 幸亏我的老公不懂中文, 即使不懂也被我的梦话吓得不轻. 所以我想这是我一生的梦魇. 这次经历, 使我对人生中的很多伤害和背弃都不再感到意外. 就象如果皮肤上有一道伤疤, 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但这块组织永远不会像其他皮肤一般柔软了.

很多年后, 我在美国偶遇一个我们大学里和他一个系的同学, 听她说, 他到加州不久, 就和一个当地的ABC结婚了, 还在他们班级的同学录上登过结婚照. 应该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