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命中的第一只老虎
每一个人都会碰到生命中的第一只老虎。把老虎打死了,他就成了英雄;没有打死老虎的就成了狗熊。
武松走进景阳岗山脚下的酒店时,他并没有想到山上有一只老虎在等着他。那天,他顶着夕阳,用一根哨棒斜挑着包袱,正昂首阔步踏向归乡的路上,脸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每一个漂泊久了的人都会回家,每一个走累的人都会寻找一个歇息的客栈。客栈是漂泊者的港湾,家是断肠人的梦乡。
武松那天走进客栈并不是为了休息,他只是为了喝杯酒暖暖身子润润喉咙。那时的武松在江湖流落了颇有一阵日子了,起初只是为了逃避家乡的恶少们,后来辄是为了糊口。
流落江湖从来不是养活一个人的好途径,对武松来说尤其不易。那时的武松还是一个大男孩,固执,任性,还有点骄傲。江湖上也不乏热心肠的好人,他们对武松说:“为什么不去求求柴大官人呢?柴大官人最喜欢帮助英雄了。”
武松悄悄地问自己:“我是一个英雄吗?如果我已是英雄,我又何必求人呢?”那时的武松不是一个英雄,可武松还是在恍惚间把自己当作了一个英雄,投靠柴大官人去了。
柴大官人姓柴名进,人称小旋风,是后周皇帝柴荣的嫡传子孙。当时大宋皇帝赵氏的天下是柴荣让的,皇帝对姓柴的不得不表示三分的客气,以赢得仁义的声名。柴进靠着祖上的福萌,颇有资产,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象春秋战国时期的四君子一样,礼贤下士,广收门客,以博天下颂扬。当时的柴大官人手下门客多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英雄,这未免使得他颇有遗憾,所以柴进看到武松的时候,虽然表面非常客气,心理却把武松当作了一个吃白饭的,扔在那里就不管了。
武松在那时却在恍惚间把自己当作了英雄,他常常幻想着自己成为了一个英雄,譬如古时的侯赢朱亥一样,虽然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能在将来的日子里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救柴进于危难困苦之间。武松甚至想象到将来的某一天,自己把柴进从敌人手里救出来后柴进对自己感激的样子:
“敝人有眼不识泰山,望英雄多多包涵”,武松听见柴大官人说。
“哪里,哪里,恩人救小人于贫困,虽百死不能相报。”武松谦虚地回答。
武松把自己当作了英雄,当然也就很难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吃白饭的,他的胸挺的更直了,头抬的更高了,对于另外那些白吃饭的不理不睬,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武松的态度终于惹了另外那些吃白饭的。一个人可以落魄,一个人可以穷困,一个人可以苟延残喘,一个人可以死皮赖脸,一个人忍受白眼,一个人可以被别人呼来换去,但是他不会忍受地位相似的人的骄傲。武松的骄傲就象武林高手的剑气,剑还没有出鞘,剑气已经把人割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柴进门下那些白吃饭的在心底里把武松批斗了十遍,百遍,千遍万遍,终于觉得证据确凿,逻辑严密,然后就出离愤怒了。
“你小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柴大官人那样的官,也没有敢小看我大爷咧,你小子又算老几?”
“老子我看你就不入眼,好像老子欠了你钱似的。”
“你小子的脸黄的象死人似的,看到你的脸就倒了八辈子霉。你家里死了人一边哭丧去。”
。。。。。
武松被他们的挑衅激怒了。可那不是英雄武松的怒,而是落魄武松的怒。武松跟其余门客合不来让柴进对他很是不满。武松终于无颜再留下去,开始踏上了回家的路。其余的食客们终于兴高采烈了,因为这是他们的辉煌卓越的胜利,可以留名青史的。
故事的开始和结局惊人的相似。在经过这番漂泊以后,武松开始发现,人生的坎是逃避不了得,要面对的最终要面对,于是他踏上了回乡的路,跨进了景阳岗山下的那个酒店。
武松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放下哨棒,向店小二要了三碗酒。对那时的武松来说,酒是他的身份,酒是他的排场,酒是他的朋友,酒是他温柔的情人,酒是他惟一的奢侈,酒是他寂寞生涯的最后安慰。
三碗酒下肚,再来三碗,但是好心的店小二拒绝了。店小二拒绝武松是因为规矩,人生活在世上必须遵守一些规矩,这些规矩可以让一些人躲过人生的坎,过上幸福平安的生活。不过那时的武松是一个任性固执的大男孩,生活磨平了他的骄傲,也接着教会了他愤世嫉俗。生活教给武松,“好心”是酒店的招牌,是不安好心的代名词,是用来欺骗蔡鸟上当的。
武松说:“好心?我不需要好心。生命中的那道坎,我宁愿自己去闯。 ”但是在内心深处,武松对于如何闯过那道坎并没有把握,他宁愿醉眼朦胧,把那道坎看得越远越好。
武松终于喝完了十八碗酒,跌跌撞撞走上了景阳岗。当时的景阳岗,半个月亮正挂在半天。那只著名的老虎一觉醒来,连着伸了十八个懒腰,连着摇了十八次尾巴,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老虎自言自语到:“哎,连我的哈欠都这么清淡,这个景阳岗真是越来越冷清了,不如趁着这明晃晃的月亮,到山下打个牙祭吧。四条腿的畜牲追不上,两条腿的人总碰得到吧。”老虎说完,就晃荡着空空瘪瘪的肚子,慢慢悠悠地朝山下走来,于是就碰到了正在青石披上醒酒的武松。这次相见,不但造就了一个英雄的诞生,更是老虎一生中最惊艳的相遇,老虎后来曾专门写诗纪念这次相遇,题目就做“一个老虎和武松哥哥”的相遇,全诗内容如下:
景岗山的晚风吹过
它带来了你的信息
我踩着轻快的步伐
等待着和你的相遇
酒气在夜色中荡漾
那是你思乡的呓语
我随着明亮的月光
看到了青石上的你
亲爱的武松哥哥
我是多么多么的爱你
你伟岸的身躯
让我为你沉迷
你酣睡的样子
使我口水淋漓
最好的山珍野味
比不上你的脖子
最美的山水美景
比不上你血肉飞起
最最亲密的拥抱
比不上我扑向你
最最深刻的思念
比不上我吃了你
最最浪漫的销魂
是你低头的一瞬
最最壮丽的啸声
是我呼喊你的名字
最最动人的相遇
就是我看到了我的武松哥哥
仿佛传说中的那句“原来是你”
相遇对于老虎来说固然是那样的浪漫,对于武松来说却是那样的无奈。武松对于老虎扑来的拥抱,一躲再躲,一直躲到了无处可躲。然后,武松拔起了著名的拳头,把老虎打死了。
老虎倒地的那个时刻,我听见了千万个掌声响起来,庆贺一个英雄的诞生。在这千万个掌声之中,有一个清脆的小男孩的声音:“我长大了,要象武松那样去打虎。”
这个声音似乎是我的声音,似乎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