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冷笑一声,打出一行字:“你让我考虑考虑,值不值得浪费四、五个小时的时间去谈一次无聊的话。我要睡了, 晚安。”
为什么活着连忙给她道别。百合关了电脑,到阳台上去抽烟。
阳台宽阔,装修的时候并没有跟卧室打通。百合养了很多花,台上摆的,头顶吊的,层层迭迭到处都是,倒象个暖房。钟点工来打扫卫生的时候,会顺便浇浇水,收拾一下枯叶。
很多男人都这么说:我只是跟你谈谈,我会对你秋毫无犯的。可惜最后没有一个能履行诺言。
男人!
第二天百合中午吃完饭回办公室,发现一大捧火红的玫瑰配着满天星插在桌上的一个玻璃水罐里。李微走过来说:“今天一个花店的伙计送来的,没有署名。找来找去找不到花瓶,只好去厨房把冷水瓶拿过来暂时用一下。”
百合想了想,大致明白,说:“这么一大捧放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你还是拿下去分了吧,谁喜欢就拿一枝去。”
李微眼睛放光:“真的?给你留几枝?”
百合说:“我不喜欢这个,你都拿去吧。”
于是不出半小时,北风广告的每个职员桌前都插了一枝玫瑰加满天星,什么容器都有,可乐罐,汽水瓶等等。
郑北风过来的时候惊讶地问:“谁结婚吗?怎么每人一枝玫瑰花?”
百合于是确定,不是他送的。
李微笑眯眯地说:“咳!是LILY的追求者。”
郑北风大叫:“哇!谁这么大胆?女强人也敢追?”
李微说:“匿名,不知道是谁。”
郑北风冲百合伸过头去:“LILY,是谁?这人不会比我还优秀吧?”
百合与李微几乎笑喷。
到周末,公司每人的案头至少有三枝花。于是每个人都知道百合有个匿名的追求者。他们背后纷纷猜测这个无名氏是何方神圣。总结如下:一、如果每天坚持送花不懈,那肯定是多金;二、肯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遭到百合拒绝,否则就不用送花了。
百合后悔莫及,早知道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不如直接扔垃圾桶里。她跟许愿逛街的时候说:“拜托你跟邱志诚讲讲,让他不要发神经好不好?他这不是存心让我难看?”
许愿不动声色:“你自己为什么不跟他讲?”
百合气结。许愿接着说:“他算够体贴了,因为两家公司的竞争关系,他才不署名的。”
百合叹口气:“他究竟想干什么?”
许愿笑:“这还用问吗?我真不明白,既然你们之间以前都是误会,现在为什么你就不肯再回头考虑一下呢?”
百合道:“没有用的。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许愿过了一会儿,轻轻说:“苏雪凝上个星期在美国正式注册结婚。本来苏家想在国内举行一次隆重的中式婚礼,出一口恶气,但是后来考虑到两个人年纪都大了,那男的也忙,没有这些精力,就算了。”
百合眼神越过大堂里的喷水池,看向门口。她们到桌前坐下喝咖啡。
许愿又说:“事非经过不知难。以前苏雪凝骂志诚不负责任。她说她如果对他有不满,不爱他了,肯定会先离婚再寻找新归宿。可是你看,她不是也先找的美国人,到了感情稳定,谈婚论嫁的时候才签字离婚的。”
百合喝口咖啡,淡淡一笑:“她能有这么一个好结果,也算不容易。”
许愿接口道:“是啊。我听人说她妈妈一开始坚决反对她离婚,一夜愁白头。现在她又结婚,最扬眉吐气就是她妈妈了。至于她自己,苦乐自知吧。”
百合冷笑道:“他现在丢了老婆,所以就想起我这个替补。可惜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了。请你转告他,让他停止对我的骚扰行动。”
许愿摇头笑:“我觉得你怎么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当年我死劝活劝你离开他,你不听;如今我好说歹说让你给他个机会,你还是不听。”
百合喃喃地说:“你当初是对的。我在加拿大的那几年,把这些年的事情想了又想,发现真如你所说,到最后,我和苏雪凝争的已经不是这个人,也不是他的爱情,我们争到最后,不过是争一口气。”
许愿笑:“现在你们两个一齐想明白了,都松了手,于是他就掉坑里去了。”
星期五下午三点,北风广告所有的员工停止了工作,到楼下的广场上了旅游大巴。结了婚的都带了夫人/老公和孩子。百合也回父母家把杰西卡带了来。
杰西卡大约四、五岁的样子,长得白白胖胖,穿着白色的薄型手工毛衣,大红色灯芯绒背带灯笼裤,头上扎着蒜头辩。上车以后就表现得很乖,百合让她叫叔叔她就叫叔叔,让她叫阿姨就叫阿姨。策划部的秦雅洁过来逗她:“杰西卡,你是不是从加拿大来啊?”
杰西卡点点头。秦雅洁说:“那你给我们说几句英语好不好?”
杰西卡摇摇头。
这时候郑北风上来,一屁股坐在杰西卡后面的座位上,对秦雅洁说:“你不行,看我的。”转头问杰西卡,“你是中国人还是加拿大人?”
杰西卡对他眨眨眼睛,还是不响。郑北风接着说:“你是中国人,你再也不回加拿大了。”
杰西卡摇摇头,大声说:“I am Canadian!I love Canada!”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一车人哈哈大笑,都围拢过来。
郑北风转头看着自己原来坐到了李微的身边,连忙道歉:“哎,原来你坐在这里。你先生呢?对不起对不起,我坐了你先生的位子。”
李微笑道:“我先生出差,来不了了。你坐了好,但是要跟我换个位置——我要清点人数。”
郑北风连忙站起来,然后坐到里面去。李微手持名单,一边从前到后核对人数。一边给每个人发一份从旅游公司拿来的黄山资料。然后大声说:“今天我们走高速公路,就不停车找饭店了。到时候会在一处服务中心停车休息一下,每人发一盒盒饭,这样晚上就不再另外开饭,我们可以省出时间去洗温泉,否则就没机会了。”
然后车子启动。李微跟郑北风商量:“还是让我坐窗口吧,我可能会晕车。”
郑北风再挪到外面。
他听到杰西卡在问百合:“这是什么?”
百合温和地回答:“这个地方叫黄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杰西卡不解:“我们为什么要去那个黄山呢?”
百合微笑:“因为那里漂亮啊。”
杰西卡问:“比我还漂亮吗?”
百合语塞。郑北风跟李微相视而笑。郑北风凑过去,指着百合问:“杰西卡,你跟她,谁更漂亮?”
杰西卡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我最漂亮了!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声音清脆而坚定,周围的人无不爆笑。
杰西卡慢慢跟大家熟了,话开始多起来。谁来逗她,她都大声地回应。人小,又好奇,问这问那,百合几乎没烦死。可是周围人都觉得有趣。渐渐地她又唱有蹦。又跟郑北风逗嘴,有些中文还听不懂,去问百合。有时候她不知道中文该怎么回答,于是中文夹英文,搞得百合成了两头的翻译。
六点钟的时候,车子停下来让大家上厕所。回车来后李微让众人自己到前排去拿水和盒饭。郑北风看杰西卡在吃肯德基,就问:“这么大的汉堡,你能吃光吗?要不要我帮你吃?”
杰西卡警惕地看着他,手往后缩缩:“我能吃光!要多吃饭个子才高,这是我奶奶说的!”
郑北风笑着逗她:“你难道没听说过,吃得太多要长胖?长得太胖就不好看了!”
这下把杰西卡给得罪了:“你才胖呢!你是世界上最胖的人!”
李微已经在捧肚子了:“哎吆!这么小的小朋友也会发脾气!”
秦雅洁也前仰后合:“这么小的小朋友就知道爱美。”
百合也笑:“你们别老逗她。你们越逗,她越来劲。等下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杰西卡气鼓鼓地叫:“谁说的?我是杰西卡!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不止周围,整个车厢都哄堂大笑。有几个人几乎没让米饭给呛着!有人嘀咕:“是不是国外长大的孩子都这么自信啊?”
车子重新启动之后,随着路上的颠簸,杰西卡开始东倒西歪。百合把她我抱在怀里,一只手一边拍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捻着她的耳垂,不一会儿她就进入梦乡。
郑北风凑过去看看,悄悄地问:“安静了?”
百合微笑着,声音里都是温柔:“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