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连载一个偷渡女和大学教授的爱情故事9

白林,女。2002年开始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已发表作品:〈魔鬼的彩带〉〈假如镜子能说话>〈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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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大学城,都把通往校园的那条街称做“学院大街”。伯克莱照例也有一条那样的大街。沿街走去,那些小巧玲珑,犹如玩具积木搭建起来的房屋,仿佛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若是坐公车,有一站就停在学院公寓门前。这栋五层楼的公寓,空心楼梯全都晾在露天里。里面住着学生,打工仔或者是艺术家。也许还住着尔虞我诈,在欺负别人的同时,也受人欺负的“上班族”。这些人清早起来,因为缺乏睡眠,在台阶上打个哈欠,或是咳嗽几下,不然就点支烟。然后发动起汽车。那些车多半都不符合排气检验标准,可他们总有办法获得合格证。等到他们车后冒出的黑烟在微弱的曙光里消失后,光影在它的转换中,带着南加州沙漠里永恒的干燥,一遍又一遍地刷着那楼面上的大玻璃。从那楼前驶过去的才是真正的上班族汽车,这样的一群人,就连他们的汽车排出的废气也似乎携带了时代价值。

桂花所住的那个惨不忍睹的客厅以及里面的家具,读者已经见过了。在等待去景凯家做客的那一个星期里,她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大学教授的事。她的室友,先生和李太太,这两个暂时未成名的艺术家非常敬重景凯。他们告诉她,这位乐于助人的好心人还在麻省理工大学念书的时候,曾经如何在拉斯维加斯赌城里大显身手,又如何使那家赌馆的老板如临大敌,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倾家荡产了。

后来景凯跟她说,他并不是为了赌钱。他的赌本也不过是几张旅馆送的百圆彩券。当时,他一心所想的就是把那几百圆的彩券换成现金,以便支付旅馆的费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在就近的一家赌馆里,把所有的赌法看了一遍之后,很快就知道怎么做了。当他们赢过两次后,那个坐庄的伙计把老板叫了出来。这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老板瞪眼对这几个白面书生看了半天,末了无可奈何地说,“几位也许该到别处去碰碰运气了吧?”他们带着剩下的彩券来到另一家赌馆,结果遭到了同样客气的驱赶。

像景凯这样一位有才智的大学教授,找老婆看中的居然不是相貌,而是对方的志向。住在楼上301室的郭婕和大孙似乎比李家夫妇知道得更详细,他们对她说,一直到他过了三十二岁才由他过去的导师把自己的远房亲戚高文芳介绍给他。当时小高开出的条件是要景凯提供她在伯克莱一所私立大学法律系念书的全部学费。

“可现在倒好,”郭婕撇着嘴对她说,“听说小高又要去学医呢,而且已经开始在申请学校了。”“可惜呀,”她又带着惋惜的语气说,“学法律的钱景凯算是替她白出了。”

无论人们把景凯说得怎样神乎其神,丝毫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事实上,她连他温暖的眼神都忘得差不多了。在这个星期里,她所有的烦闷、焦躁、不安和担忧,只为了她的命运。在那个酸臭无比的水槽边,她的眼前总晃着高文芳那张充满骄横、炫耀和自信的脸。这个被丈夫无微不至地爱着的女人,是故意把她的好日子摆到她面前的。她不是没有阻止自己去羡慕高文芳的好日子,她几乎把她的思想完全禁锢在工作中。她用警告、呵斥,甚至谩骂来提醒自己:我跟她去比什么!无奈的是,她失败了。

女孩一旦比不过别人,就会不由得陷进妒嫉的深井。

“还不是因为她碰巧有个亲戚为她介绍了老景吗?”她不服气地说,“说不定我命中的巧事比她还多呢。”

两个多月来,她的肚子让陈老板的红烧鸡块填满了。老板娘按月付她五百块工钱,外加她替吴胖捆报纸所赚的一百块,总共有六百块的收入。比起她在福州所挣的一千块人民币来,虽然绝对值少了,可这是一比八的美金啊!对钱她一向算得十分清楚,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这个能力。虽然眼下她还不能想到生老病死这些事,但是,从清晨三点起床,一直干到午夜的日子已经开始让她感到厌烦了。

要是哪天我也让个丈夫来疼着,吃香喝辣,穿金戴银,那该多好啊!哪怕不是大学教授,哪怕只是个像大孙那样一心只想多挣点钱的,甚至只有大孙一半的出息,挣不了大钱,只要能让我获得绿卡,太太平平地过上好日子,再给我娘和姥姥寄点钱回去,那么,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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