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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乌云被吹散了,阳光格外明亮。
“Daddy!”
听到兰芳在叫,她把头从门缝里探进去看了看。房间里依然留着草莓的药香。在那松软的大鸭绒枕头里,一枚小小的红梅取代了先前那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脸。女孩一见进来的不是自己的父亲,即刻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对着墙,不理她。
“你Daddy到实验室去了。”她来到兰芳的床边站着说,“你饿了吧?他买了罗宋汤和橡皮味的冰激凌,你要吃吗?”
兰芳将头扭过来说了句,“我只要吃冰激凌。”说完了又将头扭了过去。忽然又转了回来说,“什么?你说是橡皮味的?”
“对。”她笑着把女孩的小花毯子替她拉了拉,又说,“你Daddy说了,让你先喝汤,再吃冰激凌。“
“NO!我要先吃冰激凌!“
“小孩子要听话呀。”她晃着手指,仍然笑嘻嘻的。
“我就不听你的话,你又不是我妈咪!”
“要是你不肯先喝汤,”她说,“不先把肚子暖和好了再吃冰激凌的话,你的肠子会结冰的,还会很疼的。”
“真的?”这回女孩有些害怕了。
“当然。”她说,“肠子结冰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到医院里去做手术才行。”
“那好吧,”女孩撇着嘴说,“我就先喝汤吧。”
她把另一罐牛肉汤热过放在一张折叠小桌上,端进来,摆在女孩的床上。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像个老太太似的在墙角蹲着。她过去拿起它,往里吹着气。兰芳跟她母亲一样,拿勺尖子一点一点地吃,一面吃一面瞅着她。
“你会玩沙滩排球吗?”女孩问她。
“会。”她用牙齿咬着那彩球底部,把吹满气的球扎了个结又说,“我什么球都会玩。篮球,排球,足球我都会。”
“你不会玩水球!哈哈!”兰芳得意地说,“你肯定不会!”
水这个字像电似的使她身体哆嗦了一下,她想她的脸红了,于是把头扭到一边。
“你真聪明,”她说,“我就是不会玩水球。”
说完,她去把冰激凌拿了来。
兰芳吃进一口冰激凌又问她,“你愿意和我玩吗?”
她笑了,说,“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你玩。”
“你骗人!”兰芳拿着勺子指着她叫着,“我知道你和小梁阿姨一样!我不喜欢小梁阿姨,她老说我是丑小鸭!我不要做丑小鸭!”
“你才不是丑小鸭呢,我看你像小天鹅。”
“真的?”这下兰芳笑了,扑腾着她的小胳膊,做出要飞的样子说,“你看,我像小天鹅吗?”
“哎呀,太像了!”她故意惊叫起来。
女孩不断飞着,又拉起她的手说,“你也飞,你做大天鹅。”
“我是大天鹅,你是小天鹅。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
“桂花姐!”这下兰芳彻底高兴了,随即从床上来了个青蛙跳,蹦到地毯上,拿过她手里的气球往上一抛又说,“走吧,走吧,桂花姐,我们去玩球!”
到底是孩子,吃过退烧药睡一觉就没事了。呵,她想,这才几下呀,早知这孩子那么好哄,我还担心什么呢。
“我们到院子里去玩,”兰芳叫道,“那里地方大!”
“别,”她把女孩拦下了,担心地说,“你的烧刚退,不能到外面去。”
没想到兰芳乖乖地顺从了她的话。待在屋里,不仅没有再和她闹别扭,还从家庭间的壁橱里拖出个塑料篮球架。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了投球比赛。
“你把球丢到卡拉OK上了,我得分!”
“什么?卡拉OK?在哪儿?”
“在这!”兰芳打开了那个有门的柜子,
她蹲下身看了看,心想,老景说过的,兰芳喜欢唱歌。于是又问,“你会唱吗?”
“EA……SY。”
兰芳学着大人的腔调把那机器开响了。又将父亲的唱碟稀里哗啦倒了一地,趴在地毯上翘起两条细细的腿,翻书似的翻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碟盘。
“没想到你Daddy会唱那么多歌。”她看着那些唱碟说。
“你有这样的项链吗?”兰芳指着一张唱碟上的女郎问她,“我想要条这样的项链。”
“我有块蓝花巾,很漂亮的。”
她把她那块蓝花巾拿了来,又为兰芳把头发重新梳了梳,把原来那一高一低的两个羊角辫放开,扎成马尾,最后还给兰芳穿上了她那件粉色睡裙。
兰芳在屋子中央举着双臂转了个圈说,“太长了。”
“不长。”她说,“将来你穿的晚礼服还要长呢。”
接着她就把那蓝花巾扎在了女孩的头上,又说了一串顺口溜:
“三个姑娘来梳头,
大姐梳了个攀龙鸡,
二姐梳了个走马楼,
三姐不会梳,梳了个燕子窝,
燕子来下蛋,扒了个稀巴烂!”
兰芳让她说得格格格笑个不停,大叫着,“我是小燕子!你做我的第三个姐姐好吗?”
“你要三个姐姐干吗?姐姐一多就都来管你,你可不要那么多姐姐来管你,对吧?”
她说着对兰芳眨了一下眼。女孩似乎明白了,也跟着对她眨眼睛。两个人欢天喜地,兰芳找出一张唱碟。
“这是Daddy最喜欢唱的歌,我也会唱,叫《Right here waiting》。”
她叫兰芳放给她听。不料这孩子刚把碟盘塞进机器,嘴巴还没张开呢,屁股倒是先扭上了。果然像她父亲说的那样,唱得有模有样,而且一字不漏。
Oceans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slowly go insane
I hearyour voice……
……
If I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we say forever……
她听不大懂里面的歌词,笑着说,“你这么又唱又跳的就跟我干爹跳大神一样!”
“什么是跳大神?”女孩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着,“你跳给我看!”
“好,我跳给你看,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件事又说,“跳之前你得答应我件事才行。”
“什么事?”兰芳叫着,“快说呀,什么事?”
“你不能再叫我姐姐了。”
“为什么呀?你自己说你是我姐姐呀。”
“我是这么说了,不过,你Daddy让你叫我桂花姨,你要是叫我姐姐就把我的辈分给降低了。”
“什么叫辈分呀?”
“辈分啊,”她想了想说,“辈分就像大拇指跟小拇指一样,我是大拇指,可你偏要我做小拇指,那哪成啊?”
“好吧好吧!”女孩又叫起来说,“你做大拇指桂花姨,我也不要做小拇指兰芳,我做小燕子!现在你可以跳大神了吧?”
她学着前天晚上他带梁虹跳舞的模样,拉着兰芳来到屋子中央,开始沿家具的边缘转起来,又怕孩子感到头晕,就说,“我们闭着眼转。”也不知转了多久,忽然,她觉得踩上了兰芳的脚。猛一睁眼,才发现踩上的是景凯的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问。
“你又踩我脚了。”他正靠在门框上望着她笑,整个眼里都让欢乐堆满了。
“Daddy……”兰芳向父亲冲过来,把脸贴住他的腿问道,“你看我像歌星吗?”
他抱起女儿,先在那苍白的脸上一左一右狠亲了两口才说,“像,像极了。”
亲吻一番后,小姑娘又给父亲汇报了她们的种种乐趣。对他来说,这是个意外,他没有想到她那么快就把兰芳的心给笼络上了。这是她的聪明,她的乖巧,是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总之,这朵鲜嫩的桂花在他心里早就不能用分量来计算了。她是他的命,或许现在比命还重了。他回过头来对她眨了眨眼睛。她呢,虽然没说话,心里却像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