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飞机上昏暗的灯光和规则的轰鸣声是很好的催眠剂...
昏睡中,鸽子感觉有人碰了自己的脚一下,紧接着,鸽子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脚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鸽子心里一阵恶心...
鸽子是什么人,哪儿能白恶心?自己心理上的痛苦是要别人肉体上的痛苦来偿还的.
鸽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另一只脚调整到最佳位置,然后顺着这条腿狠狠地踩了下去...
别把鸽子想成心毒手狠的职业杀手,她这么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鸽子之所以敢'狠狠地'踩下去是因为她穿的是软底儿旅游鞋,如果是高跟儿鞋,鸽子踩还是会踩,只是力度上会稍微淑女一些;
其次,鸽子也想到可能是误会.如果真是误会,那人的手应该会'触电般地'弹开了,也就是说鸽子只是'狠狠地'跺了一下脚而已.话说回来,如果那只手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它一定还在原地徘徊,真的如此,嘿嘿,高跟儿鞋都不过分...
一声闷哼,企业家从椅子下面把头探了上来:
'服务员,服务员!'
在熟睡的机仓里,企业家的声音可以PK夜半歌声,空姐还没来已经有人表示不满了:
'嘿,别嚷嚷了,你头顶儿上有个小灯儿,上面画个小人儿,你摁一下儿人家空姐儿就知道了...不认字儿还不会看画儿啊,瞎嚷嚷什么...'
企业家也不示弱:'谁不认字儿?谁不认字儿?我上过夜大!我坐过那么多次飞机还不知道那按钮是叫人的?问题是飞机上的服务质量太差,我上次坐飞机把那按钮摁瘪了也没人理我...'
'没人理你算你便宜,理你就该让你赔按钮了.'
'嗨,你怎么说话呐?我叫服务员有你什么事儿啊?'
关键时刻空姐走过来了:
'先生,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哦,我刚睡了一小觉,醒了发现我鞋没了,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
'哎哟,这我们上哪儿给您找去呀...我敢保证没人拿您的鞋,您再看看是不是在椅子下面呢...'
'不是...我刚才找了,没找到...要不你帮我看看?'
'我们怎么帮您看啊?您自己的鞋脱哪儿了您自己不知道啊?'
黑暗中有人嘀咕:'下次记着睡觉前把鞋先存空姐那儿.'
空姐笑了:'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提供这项业务...要不那什么,您再自己找找,实在找不到我们再看看怎么帮您,行吧?'
说完,空姐姐转身走了.
企业家愤愤不平低声埋怨:'什么素质!'
鸽子听明白了,人家真的是在找鞋.可鸽子一点儿不为刚才的'误伤'而内疚.
发现自己心里一点儿也不内疚以后,鸽子有点儿内疚了...
早餐送上来了,闲不住的还是那企业家:'服务员,服务员!'
空姐款款走来:'先生,您有什么要求?'
鸽子这才注意到,每次来的空姐都不是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空姐来过以后就有了抵触心理,拒绝再来.而别的空姐又抑制不住好奇心,想见识一下...
'你们这饭是怎么做的?'
'啊?饭应该是怎么做的?我不知道呀,我在家从不做饭.'
鸽子笑了,她知道这次来的是个有娱乐精神的空姐.
'我是说你们做的这饭不好吃!你们这样做是歧视我们中国人,是欺负我们中国人!'
不愧为企业家,知道在关键时刻要拉拢群众,只要舆论站在自己一方,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没想到面对这么一个严肃的指责,空姐却一点儿也不紧张,依然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企业家:'您别这么说,我们也是中国人,咱是一家人,我们哪儿能歧视您啊.再说了,这饭都是统一的规格,我们也犯不上专门儿给您做一份儿来欺负您啊,您说是吧?'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是在给你们提意见,你们的饭就是不好吃,你们对待乘客的意见就是这么个态度吗?'
鸽子实在听不下去了:'这饭挺好的呀,我觉得不错.'
企业家转过头语重心长地说:'小妹妹,你没坐过飞机,你不懂.'
鸽子温暖地笑了:'叔叔,我没坐过飞机,可我吃过饭啊,我知道什么叫好吃什么叫不好吃.'
前后左右,包括空姐都笑了.
企业家咧了咧嘴:'这孩子,真会开玩笑...'
空姐转向企业家:'我会把您的意见转告给有关部门,请您继续监督我们的工作...哦,您的鞋找到了吗?'
'哦,找到了找到了,不知道谁给踢过道那边儿去了...你们这饭是真的难吃...'
飞机终于滑行在了底特律的机场跑道上,充满喜剧效果的旅程也终于要结束了.
飞机刚一停稳,企业家迅速解开安全带站上了椅子,小心翼翼地把鸽子的小箱子取下来:'小妹妹,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常给家写信,别让家里人担心啊...'
就在那一瞬间,鸽子突然觉得特别感动,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离开了家,离开了祖国,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语言,甚至熟悉的气息...
眼前这个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的企业家,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国,他代表的就是鸽子的亲人,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鸽子的心里留下影子...
'讨厌一个人吗?多给他些时间,也许你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这是鸽子用十几个小时的旅程才搞明白的道理.
而要想搞明白另一些道理,恐怕付出的代价要更大,比如----'喜欢一个人吗?多给他些时间,也许你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