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选民的迷惘

我从来以为自己不会对政治感兴趣, 我的入团申请书是我父亲事先写好, 他央求我带到学校交给班主任的, 还没少威胁若我不入团将会严重影响上大学的机会。我一直没有入党, 虽然上大学后我父亲偶尔也在耳边吹过风, 但那时天高皇帝远, 我乐得当作没听见而不予理睬。 工作后时不时有思想教育会议, 我能不参加就不参加,要么就在下面偷偷摸摸看杂志。 我总觉得父母每到晚上7点守候新闻报道看那些党中央会议很无聊, 政治就和那些会议席上一个个模糊的人头或陌生的人大代表名字一样,与现实很遥远。 那时的我认为政治是中老年人的事,只有他们能够在这些很老套很流水账般的新闻陈述里捕捉到发生在北京的政治气氛的颤动。

因此我对自己在今年表现出来的这个强烈的政治兴趣很感惊讶, 忍不住自询, 也许是我已步入这个中老年层, 生活在按部就班中没有浪花, 于是政治成了年少时候那些风花雪月的代替品; 也许因为对我来说政治意识从来是个抽象模糊的概念, 现在突然成为了选民, 就象一个五岁的孩子手里捧着一张20块的大钞, 对其呈现的所有可能性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但同时也对自己在那些可能性里作出选择而感到迷惘。 毕竟在我的整个生涯里, 我还从没有机会学习如何实施我的政治权利。

在Iowa初选开始时我尚懵懂, 那时以为自己必定选西拉里的, 至于为何我从来没有质问过, 也许好感来自于她是现代职业女性的杰出代表。 随着竞选的展开我突然发现投票不仅仅是选一个你欣慕的人, 要想成为一个成熟的选民, 至少我应该关注一些政策和政治论点。 于是我面临着人生的第一个政治选择, 党派-- 是要站在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那边,我是左倾还是右倾。

说老实化我挺害怕选择这种倾向的, 左倾总让人想起文革的狂热分子, 右倾总让人想起资产阶级走资派戴高帽被打倒的可悲样, 因此自由派和保守派成为更好的代名词。我接而发现在出国前我以小资自诩其实并不意味着我是完全的资产阶级分子, 抑或是完全崇尚市场经济相信资本主义的共和党人, 无论我觉得共产主义如何不切实际, 那仍然在我的观念里留下了一个模糊但存在的痕迹,至于那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只是偶尔“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仍然会跑到我的脑海里, 影响我对事物的评判。

但愿选择党派或倾向能够是一个是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只苦恼地发现那里面竟包含着对各个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的看法和立场, 而我完全有可能在某一问题上更倾向于共和党, 而在另一个问题上更倾向于民主党, 而要去了解各位候选人的具体政策不仅要花费巨大的时间经历, 更要命的是在列出的这些问题上我自己甚至还没有任何成形坚定的看法, 那我又如何能够作出选择呢?

最后我采取别人的建议, 试图找到一个该最关系我生计的政策来寻找自己倾向的立足点。 过滤了经济问题, 移民问题, 国家安全问题等等后, 我发现医疗系统问题成为我最关心的事, 因为这最关系到我的安全感。

说实话我怀念在国内医疗统筹的美好时期, 那时只要拿本父母单位里给的统筹病历卡就能去医院看医生配药而不需要花上一分钟(忘了是否要付挂号费), 而在澳大利亚生活时我最羡慕的是那里的合法居民可以去看医生而不用担心付费。 在美国生活这些年来我有几次与医生诊所和保险公司打交道也并非如此令人愉快: 在小玉要过一年的生日时我们还收到从医院发来的生孩子时的帐单, 而那是我们有医疗保险并已经付了三千来块后, 帐单上的项目就象是外星文字,数目象是天文数字, 而在你打完好几通电话花了数小时后发现自己仍然在医院和保险公司之间来回被踢时你不由质询为何这个体系变得如此复杂, 而作为一个个人, 在对付这个巨大复杂的系统时你只能感到自己生命和钱包的脆弱。 至于其他在牙医等等的经历我就不一一述说了, 只是到现在我发现自己对任何医疗建议都十分怀疑, 而且清醒意识到最后受最大损伤的总是我的银行账户。 在我看来医疗系统的确需要改革, 如果美国的确是其所宣称的如此美好的国家的话, 那至少该保障关系到其国民生存就医的基本安全感。

是这个民主党提出的医疗改革草案(并不完全理解操作细节, 也不完全信服, 但相比共和党来说我觉得他们可能更有决心去推行) 以及让我赞同的一些其他立场让我在这次选举里选择了支持民主党, 而现在面临的另一个选择是在两位候选人中选择其一。 在他们提出的政策有96%相同时, 这个基于政策来选择的办法变得不可行。 你也许会提议, 那就个人魅力和能力来选吧, 可问题在于当两人各有其独特魅力和能力时, 你又该如何作出选择。 依赖于媒体和其他人的看法吗?大众舆论里四处充溢着偏激恶毒的个人攻击, 那是我最不喜欢并以为是竞选里最不堪入目的一面; 而媒体呢, 在表面的公正独立下时常潜藏着一些让人不宜察觉的用心, 需要你擦亮眼睛来作出合理判断, 这本身何尝不是件难事。

就拿华尔街时报的一篇文章来说, 极力抨击民主党内的一位候选人, 而力捧另一位, 而一看作者抬头, 原来曾是小布的资深政治顾问, 本是个共和死党, 为何突来关注评判起民主党内的候选人并采取鲜明的立场,让人不由生疑其背后是否别有意图。象这样的文章和评判在竞选期间该是不会少见, 于是对象我这样的初次选民来说, 这些烟雾只能增添额外的迷惘,且不说我在内心深处与生俱来对政客的怀疑,无论听过多少次辩论,还没有一个候选人能够让我全心信服, 何况过去的历史告诉我们这些候选人一旦成为总统, 并非都能兑现他们在竞选时的承诺, 有时出于他们本身的不真诚, 有时出于他们的欠缺能力, 有时出于整个官僚系统的阻挠。

我徘徊在这片迷惘中, 直到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there is no intellectual way to choose a president candidate, and at the end, just follow your gut! 也许经过这番理智的筛选, 到最后选谁还是要依靠你的直觉吧。我想到十一月份大选那日的最后一刻, 我也许将会找到我的直觉, 结束这个初次选民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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