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首位“南丁格尔奖”获得者黎秀芳是兰州军区护理事业的先驱,桃李遍西北满天下。我在解放军第三医院作卫生员时遇到的几任护士长都是黎校长的学生,她们那一代人可以说是守望西北的“提灯女郎”,在她们身上,不难看到黎秀芳的影子。
止戈护士长的身世颇像黎秀芳,祖籍湖南,国民党军队将门之女。上个世纪前半叶中国内战外侮频仍,身为军人的父亲为女儿起名“止戈”多少表达了对战争的无奈。止戈护士长是黎秀芳创办兰州中央医院高级护校的首届学生和高足,是三医院护理队伍的元老。不同于终身不嫁的黎校长,止戈护士长有个美满的家庭,夫君是我们医院德高望重的内科主任,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我参军来到三医院时,文革的疾风暴雨还没过去。这两口子都是从国民党时代留用的医务人员,正因为“历史问题”而靠边站。后来慢慢解冻使用时,止戈护士长离开内科病房去了护理部。那时我是个小萝卜头儿,只觉得这个美丽的妇人气质好高贵好优雅,却没有多少近距离交往。在我读医学院最后一年时,曾写信给三医院领导,要求毕业后去神经内科工作。意外的是,我收到的是止戈护士长的来信,她那时已升任医务处副主任,受院长委托给我复信,言辞恳切热情。后来我考上研究生院返回三医院办理转业,止戈夫妇在家设宴为我接风,我们才真正有一次贴心的长谈。
淑芳护士长是陕西长安人,国语说得字正腔圆,为人格外温婉体贴,是中国传统眼光中的贤淑女人。我入伍时是刚满十四岁的少女,很幸运地被分在内科病区,在母性十足的淑芳护士长手下做事。文革期间军队医护分工秩序混乱,我这样青嫩的卫生员做护士工作,不少老护士提升作了军医,而为数不多科班出身的高级军医则去喂猪种地,乱世中的人际关系也变得野蛮粗鄙。不过淑芳护士长像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言语轻柔,举止文雅,对病人对下属满怀一腔爱心。她告诉我们黎秀芳校长的教导“护士要具有一颗同情心和一双乐意工作的手”,并把这种慈悲心怀和敬业态度示范给年轻人。那时她对年纪最小的我十分关照,细致的感情犹如母爱。不幸得是,这样一位善良温柔的女性,因有不孕症没能生儿育女,为此饱受传宗接代意识强烈的山西籍丈夫的暴力和婆婆的恶语。在我去南京读大学后,传来淑芳护士长最终不堪虐待而自己结束生命的消息。这个恶讯让我悲伤了许久,至今我还常念想到她的好和痛。
道荣护士长是个标致的美人儿。据说黎秀芳选护校学员对容貌,身材,个头十分挑剔,五十年代末兰州军区护校从安徽合肥招来一批南方佳丽,个个清秀漂亮。即便在这美人窝里,当年的道荣护士长也是最出众的,无论站坐仪态还是行走姿势都曾经是黎秀芳的样板学生。我是在七十年代中期从兰州军区护训队结业后被分配到手术室,道荣是当时手术室的护士长,做事干练利落,给人以行云流水之美感。那时的她已经是拥有一对双胞胎儿子的中年母亲,风韵依旧迷人,常常眉飞色舞给我们讲五十年代兰州军区首长派车接护校女生去军区大院跳交际舞的往事。道荣护士长是典型南方市井走出的小家碧玉,做事心思慎密,盘算周到。她丈夫原是检验科军医,因为“作风问题犯错误”被监禁一年后复员回到原籍上海。道荣护士长探监时既往不咎,爱情不移,以维护婚姻家庭大局为要。七十年代外省人户口迁入上海难于上青天,道荣护士长用尽心计打通层层关卡,花费好几年工夫,终于成功转业进了上海,合家团圆。听说他那花心的丈夫,后来浪子回头,非常珍惜这个婚姻和家。
近在网上看到不少追思军中南丁格尔黎秀芳的文章,让我想起这几位黎校长的学生,我在解放军第三医院的护士长们。这几位女性算来也该是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了,不过在我的记忆中,她们永远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