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后记

08年三月十一号这天的上午，荣正坐在电脑前翻译篇东西。她有些困，因为头天晚上没睡好。没睡好的原因，是她在白天的某个时候本想给她妈妈拨个电话，谁知却顺手拨出了B家的手机号码。幸亏她在听筒那边的第一声铃响之前及时意识到了这个错误，迅速地挂断了电话，这样她的号码就不会出现在对方手机的来电显示屏上。

虽说虚惊了一下，荣还是很懊恼。那个阴影什么时候才会彻底地从她的心里和生活中、从她清晨的梦里和她的潜意识里消失？

荣起身泡了杯绿茶，又坐回到电脑前。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电脑桌上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功能，荣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拿起话筒“喂”了一声，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B的声音。

B说荣你好，荣说噢，心想看来这来电显示功能的反映比我还是快些。B说我是B，荣说听出来了。B说你昨天是不是打过电话？对不起没接着，荣说我本来是要给我妈妈打但不小心拨错了。B说噢拨错了……你还好吗？荣说还……还好。B说噢还好。荣礼貌地反问你……们呢？B说我们刚回了趟国。荣有一搭无一搭地问感觉如何？B说正赶上湖南的冰雪天气，特难受；我记得你上次从国内回来说发展怎么怎么大变化如何如何多，我倒没这种体会，很多人还是很穷的。荣想说北京和长沙不同，圈子和圈子也不一样，但怕B误会她看不起他的城市和圈子，又想起有高人说过最好不要跟湖南人理论的话，就没接茬，而转口说我最近见到L了，从上海回来探亲，说他们单是卖了上海的房子回这边住什么都不干都够下半辈子花的了。荣提到L其实是想间接暗示B人挪活你也别老窝在这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直说。B说是啊只有物质基础达到一定水平才有条件追求精神生活。话有点儿不搭尬，是他当时对荣感叹生活无奈人们的伴侣往往不是自己最爱的人时常常念叨的理论，不知是不是因为再次看到荣的号码听到荣的声音又有所感触了。荣没答话，不知说些什么好，也是怕说多了有失。B也停了下来，接下去两个人都沉默了，那几秒钟的时间让荣觉得漫长得有些危险。终于，荣开口说：“还有事吗？” B说没事了，你好好的。荣说再见。B说再见。
 
挂上电话，荣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有那么片刻，荣真想拿起电话拨过去，说我本来还好可是听见你的声音就不好了，而你最后说让我好好的我就更不好了！荣情绪激动思绪混乱，她深吸了几口气，对自己说：别打电话，别犯傻，过一会儿就好了。

如果说荣头天对拨错电话号码的事很懊恼的话，那她对自己放下B的电话后大哭的事就更懊恼了。

再过三天就是他们两人的“纪念日”。五年前的三月十四号那天，他们第一次单独出去跳舞，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那个男人感叹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人；那个女人用少女般的纯真爱上了爱情。

一个情字，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下地狱。


二

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荣碰上了一个叫苹果的女孩，是B同一学校同一专业的学妹。这之前荣只在一年多前见过苹果和她男朋友一面，觉得她咋咋呼呼神神道道的，属于没出三句话就把祖宗八代都倒出来的主，而且苹果的面相让荣不太喜欢，她表情夸张的时候脸上有种很难看很俗的神色。那次苹果使劲儿地夸荣漂亮，还说你是我能看得上的为数很少的人之一，我能不能过几天来给你拍照等等，可喝完茶聊完天走人之后就没下文了。荣才不在乎让她拍照呢，荣也不会被这种甜言蜜语夸晕，但她实在是不喜欢说空话、不讲信用的人。

这第二次见到苹果源于荣的一个熟人H。H上个月托荣帮她买了些纯天然的护肤品。H整天忙，好不容易这天中午抽出一小时约了荣到咖啡店拿荣帮她买的东西，然后还荣钱。荣坐下十分钟之后H来了，后面跟着苹果。 H说这是我朋友苹果，听说我要来见你，说她也认识你而且特别欣赏你，就跟着一起来了，希望你不介意。荣说我不介意。

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苹果先杂七杂八地扯了一大堆，荣大多都记不起来了，好像其中说了她小时候她爸妈怎么逼她五岁上学然后又跳级，害得她现在有心理障碍常常歇斯底里，又说她在一家小服装公司拍照什么的，还说了她刚移民来的第二天就在汽车上把一个违章抽烟的白种男人揪下了车，然后突然问荣：“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傻？” 荣只好说：“谁都犯过傻。”

接着，苹果提起前些日子在中国城见到了B和一个戴眼镜的女的还抱着一个小男孩，问是不是B的老婆。荣说应该是。苹果大声惊呼：“真的呀？怎么那么……不象一路的？他们感情好吗？”荣说不知道。苹果叹了口气，说她那个学兄真可惜，技术那么好，却失于观念，说他如果想达到更高的层次需要的是能在艺术眼光上和知识结构上帮助他的人，而他老婆绝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我要是她老婆就好了，” 苹果的大脸笑成了一堆：“我们俩在工作上肯定是绝佩，你说呢？” 荣淡淡地笑笑：“两口子做同样的工作不是好事，每时每刻都在一起的感觉应该和终身监禁差不多吧。” 苹果最后说：“我前两天上我的网站才发现有B三个月前给我的留言。我可以哪天约他出来聊一聊。我们俩要是能合作就好了，我那个男朋友技术上不行。”

看得出来，苹果对B有好感。这很正常，B是那种很有女人缘的男人，很帅，很酷。但如今的荣终于明白了一个许多女人早就明白的道理：外表吸引女人的男人往往不是个好爱人。他们不懂得殷勤体贴，包括在床上，因为他们从不用费劲儿就有女人主动对他们好，更不用说女人们的关注让他们花了心。和B的交往还让荣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不能找为生计疲于奔命的男人。他们不但没钱，而且忙得连时间都没有，怎么有条件和机会和你浪漫？如果这个男人再和老婆一起工作，那就更没法儿要了。

喝过咖啡之后，H让荣陪她到旁边的一家时装店转一圈，苹果还有事就先走了。然后H对荣说：“这丫头疯疯癫癫口无遮拦什么都不在乎，而且想跟谁睡就跟谁睡。这不，她马上要去法国，是她男朋友出钱带她去的，可她实际上是去见一个别人想给她介绍的法国男人，所以她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把男朋友支开。”

什么人呀！

说到想跟谁睡就跟谁睡，荣不知道B会不会在有机会的时候在雄性荷尔蒙的作用下跟这种人上床。荣和他为情所困的那阵子，B曾说过做情人很辛苦，或许不如一夜情来得轻松。当然一夜情也有一夜情的空洞和危险：先说它除了性之外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心灵上的慰济，只想跟你上床解决性需要的人不会在你用电脑眼睛疼的时候去给你买眼药水，不会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时候满城为你的狗寻找御寒的披风，不会在你开车远行之前给你送去“一路平安”的护身符。再说能跟你一夜情的人肯定也能跟别人一夜情，说不定还能一夜好几情呢，就象穿一条好多人都穿过的内裤一样。有些性病连避孕套也避不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最稳妥的大概是上网熬夜等老婆睡着了再上床吧。无性或几近无性的婚姻大家听说的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