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布朗 （上）-（身边凡人系列二）

三年前冬天的一个周末，和安一起参加了个此生罕见的告别晚会。地点是在我们的好友戴维。布朗先生的家中。

如约来到主人家，老式木制家具和厚实的地毯带给你扑面而来的舒适温暖。女主人玛莎着晚装雍容安详的坐在厅正面壁炉旁边的大靠背椅上，戴维来回的招呼客人，大家自取桌上摆好了的丰富食品，三三两两或是向玛莎问候或是自成一圈聊天，孩子和猫狗满地乱跑，背景音乐悠扬轻曼。。。

这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美式家庭聚会，如果你没有注意到女主人微笑却苍白的面容，除了眼神其它都鲜少移动的躯体，端庄昂首勉强掩盖着浅促的呼吸，你不会想到她是一个被告临终的病人— 与肺癌斗争了两年，终无力回天；不会意识到这是这是一个什麽样的聚会：

来到聚会方从戴维嘴里得知：玛莎近日感到了归属来临，决定召开“ say good bye party”来告别亲友，慰谢世人。聚会连开三晚，一为亲属，二为好友，三为睦邻和为她提供服务的人。我看着和往常一样优雅娴静的玛莎，内心震撼的心肺俱裂 – 那是需要有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信仰才能这般坦然的面对死亡，微笑宁静的告别人生，告别亲友和这世界啊！

聚会按照玛莎的意愿进行的和乐温馨，我发现在玛莎平日常弹的卧式钢琴上摆放了一帧没见过的结婚照：新娘披沙顶花妩媚甜美拥坐于前，新郎着海军官服英气逼人立于后。我久久的凝视着那一对璧人的美丽帅气，刚柔相济。岁月蹉跎，玛莎寻出这爱的记忆是要随身带走还是要给戴维长留？

五天后的清晨，戴维电告：玛莎于凌晨3时睡梦中离去。告别宴上没有的哭泣，泪飞顿作倾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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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和戴维对话还是在多年前和老安在电话里热络的时段。一次通话中安说我这儿有个客人：舰长（Captain）布朗。我神情立马一震 — 打小儿埋下的崇拜军人情结还没得到过满足呢 --“真的吗？美国海军舰长？” 热血莫名其妙就要沸腾了！安顺势把话筒递过去“向我的朋友问声好”，声线那边爽朗的一声“Hi！”，我眼前刷的一下就闪出理查。吉尔的海军制服英俊像。

布朗先生那时还是新近退役的海军上校，舰长。巧遇老安，一拍即合，过往从密，就此成了莫逆之交。按老安的礼数，称呼特别是引用他人时，多是唤头衔而不是先生，且一但获衔随其一生，就像总统一样。故张口闭口Captain布朗。

退役也还是海军，咱吃不着猪肉，看看猪跑也行。当我人到安家迫不及待的想见这位舰长时，那脑中的威武照片早已定格，就剩下握手敬礼然后就是听惊险小说了，这还有疑问吗？

舰长来了，我提气拔高清嗓儿，盯着那扇慢启的门 。。。 就是他？个头倒不含糊，六尺二、三，腰板也直溜，可那关键是那张罩着颗小光头的脸；那怎么能是军人，海军舰长的脸？白，型圆，眯缝眼，眉高目善，鼻梁还不挺，最要命的是那嘴型：细长还带弧形，整个就定在笑位上；还有，宽宽的魁梧为什么不配上头颈高昂，而是谦恭的前倾？

我怎么也不能把这脸，这神情和军舰对上号，你不英俊还可以孔武啊，不孔武倒是端着点儿啊！人家是不怒而威，咱面前这位，那叫不笑也慈，怎么看怎么像我家那尊小光头笑脸“弥勒佛”，一点不差，除了大肚子！

我哪里甘心这么就被他毁了我的“崇军情结”。这以后竭尽全力的挖掘布朗身上和心中的“威武”，越挖越困惑，他总是那么和善耐心还有些琐碎和隐忍，禁不住的我就会向老安抱怨。老安则每每醍醐灌顶“你可别小瞧了他，那是统帅过三千官兵的一舰之长，在海上就是个独立王国之王啊”！说的是了，他不可能没本事，那美国海军是咱过家家吗？

憋不住去问布朗先生，他嘿嘿一笑，“军队层层架架结构极为严密，每一员都有极详尽的职责行规，我的职责就是MAKE SURE 我下面那一层各就各位尽其责就万事大吉了”；“那你看起来这么和善，礼遇，碰见违规刺儿头，谁当恶人？”，“凡事都按条例规定来，谈不上做恶人的。。。”

我似懂非懂 ： 那是个建造精良的机器，每个部件，螺丝钉拧好了就运转 。我一不小心被拧在舰长那眼儿里，或许也转？说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军官嘴里是不会有任何惊险幽默故事出炉的。故此，我擅自就把舰长翻成船长，且事迹不惊心动魄也就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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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生长在堪萨斯一个中等家庭。他承袭了中部人的正派，传统，忠诚的价值观念和中规中矩的甚或保守的特性。上的是堪萨斯州立大学，拿的是海军ROTC奖学金。大学第二年的与新生联欢晚会上，同学喝高了，拜托他把自己的女朋友—那晚的舞会女王送回住处 。爽快的接活，十来里的路戴维楞给人开了大半夜。

这晚过后，女王易主成了戴卫的女朋友，成双入对两三載。戴维毕业帶衔参军，女王毕业，二人完婚，她就是戴维一见钟情，携手至终的玛莎。这事儿老安常会敲打船长“有朋友如此，还需要敌人吗？竟然能一夜之间就把女朋友撬过来了”，每提这茬儿，戴维总是得意的嘿嘿笑，眼睛里居然也会闪耀出钻石般的光芒。

船长这海军生涯一入行就是二十六七載。按惯例，几乎是岸上水里，陆地舰艇四年一换防，他任过舰长，开过战斗机，当过军事学院教师，CIA高级匪谍，以至于华盛顿国务院的海军参事等等，这其中包括还海军军事学院深造和各种学习进修，真可谓公费跑遍全世界外加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据他说，海军按照个人意愿和能力，鼓励不断转换行业来保持兴趣斗志，和咱们传统的干一行爱一行正相反。

船长一路飙升到官拜上校，与少将军衔一箭之遥。到了可获得终生俸禄的年限，他放弃的心应手的工作，不顾垂手可得的进阶，弃军从商，带着妻女落户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山坡下置了一大块地，盖房筑圈，大路岔出一条私家土路：路牌上亮赫赫标着“BROWN’ S DR.”，主业房地产副业养种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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