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幸福

人在旅途,有时心不有己,但是真实写下我的心声总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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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住了快十余年,每每过他们的重大节日如圣诞节什么的,我都不是特别起劲,也许是没有跟着这些节日一起长大的缘故,也许是想到这些节日浓厚的宗教来源,而现在已被人类演绎得面目全非,所以过这些节多少是为孩子例行公事罢了。虽然我的心态对此很平常,但每每看见孩子们欣喜地围在圣诞树下,迫不及待打开礼物的兴奋,那种发自心底的欢呼雀跃,我才略会有一些欣慰,还是做孩子好啊,真真地羡慕他们那种不掺一点假的眼神和笑容,那种不收外界一丝影响的心态和情绪,孩童的世界在我们大人看来是那么纯洁和美好。

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记得小的时候老想着怎么长成大人,而如今蓦然回首,其实真正是孩子们不知身处其境的无知才是其可贵之处,这也是以后所有年龄段中不可能再找回的属性。我们也许会一时迷失方向,但就算自己不闻不知,想实行鸵鸟政策都是不可能,因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这就是社会为我们清清楚楚定下的目标。它就象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我们在走,有时候真想停下来再回到孩童时代,毫无顾忌地扯开嗓门,打打闹闹一番,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做孩子真好!

 三月底又是复活节,节前一个多月各大超市就摆上种类齐全的复活节装饰品,巧克力蛋和巧克力兔子,大大小小,造型不一。复活节星期一下午,女友芙桦约我喝茶,正好儿子和她女儿小雅是从小的玩伴,我欣然答应。临行前我特意去挑了一只可爱的兔妈妈和兔宝宝,妈妈显得憨然慈爱,宝宝显得活泼机敏,正象她们母女俩。

儿子小龙在旁边,有些不高兴,撅着嘴:“妈妈,那我的礼物呢?”

“小没良心的,你复活节星期五收到了妈妈的复活节蛋,然后复活节星期天又是一只大兔子,对吧?”

“嘻嘻,妈妈,我忘了!”

“好象你还忘了件什么事?”小龙挠挠头。

“收到别人礼物,要说谢谢吧?”我多少对他这种不知如何作答有些失望。

“噢,我忘了,谢谢妈妈!”小龙说完,没事人似的走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芙桦开门迎我们,不见她女儿,我问到“小人儿呢?”

“躲在客厅里玩游戏机呢!”女友笑着却无奈地说。

果然,在客厅里我找到埋在垫子里正专心致志玩掌中宝的小雅,我自我解嘲地问她:“小雅见面还没叫阿姨呢吧?”

小雅微微动动了她的眼皮,没有朝我看一眼,芙桦连忙说了她几句,她才瞥了我一眼,轻轻地用法语说了句:“Bonjour!”

实际上,我还是没有扑捉到小雅那极快的对视,只是又看见她垂下的长长的眼帘。我伸手摸了摸小雅一头软软的长发,明知她没什么兴趣,还是问道:“小雅最近乖不乖啊?”没有任何回答,小龙这时也加入到游戏机的行列,我看着他俩完全置我于不顾的专注,多少有些尴尬,并且碍于芙桦在场我又不好说小龙什么。

芙桦面有难色地叹了一口气:“唉,现在的孩子们好像只对游戏机啊,电视感兴趣!”

我笑着点头,但还是不太罢休,诱惑似地继续问道:“小雅最近乖不乖啊?阿姨呢,特意给小雅准备了一份礼物,如果小雅乖呢,那礼物肯定就是小雅的咯!”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她和小龙一起玩游戏机的聚精会神。

我伸进包里准备拿巧克力兔子的手悬在了空中。

芙桦这时有些不耐烦:“唉,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阿姨跟你说话呢?”

突然一阵小雅和小龙的大笑,我悬在半空有些麻木了的手也吓了一跳,我这才明白他们是因为游戏中合伙过了一关,胜利的欢笑。

我那渐渐失去知觉的肌肉继续麻痹,同时它将这感觉慢慢地传递到我的心情,那种我期待着给于礼物的心跳,还有等待旁观小雅接受礼物活蹦乱跳的愿望已经渐渐地被这种麻痹所吞噬,好象不知它在哪里找了个地缝,一点点地渗入这见不着底的黑洞,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我机械地掏出复活节兔子,感觉自己就象狼外婆那样假笑着对小雅说:“你看,阿姨给你带什么了?”

小雅大大的眼睛仍然停在游戏机上,我还是只能看见她长长的一排睫毛,小龙捅了捅她,大声说:“唉,你看!”

小雅这才把大眼睛往兔子上瞟了一眼,随后很快又停在了游戏机上。

她的这种反应让我不知所措,:“怎么?不喜欢?”

小雅耸耸肩,小声地说:“我都有二十几只复活节兔子了!”

“那,那,你不要阿姨给你买的了?”我这时突然感觉自己很笨拙。

小雅还是耸耸肩,眼睛盯着游戏机。

小龙在一旁乘虚而入,大叫:“妈妈,那你给我吧?”

芙桦在一旁连忙结围:“这样吧,小龙拿另外一个小雅的巧克力兔兔,不就皆大欢喜了?”她忙从那一大堆装满了复活节兔子和巧克力蛋的塑料袋里挑了一个给小龙,小龙很高兴,我连忙说:“还不谢谢阿姨?”

“谢谢!”小龙接着又回到了和小雅的游戏机世界里。

我默默地看着芙桦把那只兔妈妈和兔宝宝放在了那一大堆的兔子中,我本来想,搂着小雅,她高兴地捧着礼物,我会告诉她我为什么挑它作为礼物。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想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的用意了。

好象我也在找不回原来的心情去解释什么了。

有时候心情是要讲场合和时间的,过了那个特定的阶段,就很难再找回它。

芙桦沏了一壶鲜菊花茶,唤我坐在窗前。外面还是冬天的太阳,射进屋内,却增添了足够的气氛。

我看着小小的黄花儿在水中上上下下,渐渐地展开着花瓣,我的思绪也随着它们起起伏伏:“是不是小娅不爱吃巧克力啊?”

芙桦笑着摇摇头:“没的事,哪有小孩不喜欢吃巧克力的?”

我盯着舒展开了的菊花,仍不得其解。

“还说呢,上个月她七岁生日,我和她教母凑钱买了一辆小自行车,粉红色的,很漂亮,花了快两百欧元,比我的车还贵。开生日派队之前我们左藏又藏,想给小雅一个惊喜,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然后“噢”了一声,留下我和她教母面面相对,就跑开了。我心里这不舒服!”芙桦摇摇头,正好面对着阳光的她却一脸黯然。

芙桦是我好友当中比较生活化的女子,她是那种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当当,孩子和老公照顾得舒舒服服,同时又要在家中谋求一定地位的家庭女性。她很懂得理财,一家人虽然只有她老公一人挣钱,但这个社会该有的现代化的产品,在她这个温馨的小家里都能找到。

“唉,不过是自己的孩子,又能怎样呢?过两天,气消了,还不是照样的过日子!来,别愣着,喝茶. 芙桦边说边替我斟茶。

我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小雅和小龙一起玩游戏机,喝着淡淡的清香的菊花茶。

午后阳光下的芙桦显得很女人味,她也抿了一口,然后直直地抬脸对着斜射进的一缕阳光,慢慢地回忆着:“我记得,小时候我最开心的就是过年的时候,那时候家家经济不宽裕,我和妹妹帮着妈妈炸开心果,凡叉,麻花,现在看来是最平凡不过的年货,那时候吃起来那么得香,现在我回国,买一堆各式各样的麻花,可是怎么吃都没有小时候那么可口。你说奇怪不?”

随着她轻轻的低语,我的思绪一下子也被带回了过去:“可不吗,那时候过年,妈妈给扎我两个头绳,换件花衣服,我会乐得嘴都合不拢,正象杨白老和喜儿那样。如今穿上高档名牌,就是找不回那种欢天喜地的感觉。”

“你不觉得,实际上我们成人,有时象一只无头苍蝇,迷失在物质社会里,不知道自己真真想要什么吗?”芙桦突然直盯着我,一脸严肃。

我很吃惊,芙桦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因为在我的感觉中,芙桦称得上是家庭生活很幸福的一位。

“但是社会确实是在进步,谁又愿意再回到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呢?”我找不出任何好的答案,所以只能用另一个问题来代替我的回答。

“可是人们的幸福感确确实实是降低了。你不这样认为吗?”芙桦仍牢牢地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我只能说,幸福的感觉不一定和物质的丰富度成正比!”我极力地想给芙桦一个满意的答案。

“幸福的感觉不一定和物质的丰富度成正比!”芙桦重复着我的话,突然她疑惑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小雅今年只得到了一只复活节兔子,她会真正得象个孩子一样高兴起来了?”

我不置可否,只能点点头。

“那么这又怎么解释她面对自己第一辆昂贵的自行车的反应呢?”芙桦索性连茶也不喝了,紧皱眉索。

“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对于别人给与的漠然和不知感恩之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到底是这个物质世界极大丰富造成了孩子们性格中的这种弊病,或者是孩子们本身普遍的性格缺陷,要么是我们作为家长教育的失误,还是……”我感觉自己思绪很混乱,就象那泡久了的菊花茶,开始慢慢地在热水中失去它们片片的花瓣,花瓣叠叠层层地沉落在水底。

“你的意思是,作为家长,我们的职责是怎么在这样一个物质社会里,教育我们的孩子在得到第二十几只复活节的兔子后,仍然存有一份感谢的心情?”芙华觉着终于找到了答案,渐渐得舒展了眉心。

“可以这么说,因为每一只兔子都代表着每一个大人对她的关爱和心意。”我松了一口气,这番谈话我们终于找到了个圆满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做到这样的教育成功。”芙桦又皱起了眉头。

“这不但是你的难题,也是所有家长要面临的!”我试图安慰她。

“你不认为,这有点象个人在与整个物质社会抗衡,鸡蛋往石头上碰,自不量力!”芙桦突然悲观起了。

“不,这就是我们家长必须担负起的责任,我们不可推卸啊!”我觉得我的鼓舞应该给她给我还有这午后的谈话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静静地品着茶,看着不远小雅和小龙玩耍着的侧影,芙桦默默地看着水中漂浮着的菊花儿……

她仰起脸,轻轻地问道:“可是你能回答我,如果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连我们大人都找不回幸福的感觉,我们又如何教育孩子们时时怀有一颗感恩之心呢?”

这一次,我无法回答芙桦。

是啊,如果我们成人都不会感谢生活所赐予我们的,我们又怎么能够去很好地教育我们的孩子呢?

 

 

 

 

 

苗青青 发表评论于
写得好,很生动的描述。

养孩子, 物质是一方面, 精神是更重要方面。 有一本书叫“给孩子立界限”, 很有意思。

我的办法是, 自己先学习, 带着孩子去教会去学做人的精神。问声好!

落樱满地 发表评论于
谢谢慧姐。很惭愧,很长时间没写了,真要给自己一些压力。你还好吧?
流云2006 发表评论于
一针见血,深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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