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牙买加培训加勒比地区政府官员,我和一位同事被分派负责最后一周的内容。 据联合国的安全评估报告说,牙买加不安全,去之前我们也进行了两天的安全培训,拿到合格证书才准出才差。 当时大家都忙, 直埋怨这个安全培训太费时, 不知有多少必要。
飞机几经辗转,抵达牙买加已是下午 5 点多。一出机场, 迎面吹来加勒比海边清爽的柔风,放眼望去,阳光灿烂,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 坐了很久的飞机,人却不感到疲乏, 只觉得那风, 那暖阳, 那明媚迎面而来, 将欧洲的阴云冷雨带来的沉闷心绪一扫而空。 站在加勒比的天空下,心情顿觉舒爽,庆幸逃离了欧洲的阴沉天气! 想到将要在这里享受一个多星期这样美妙的天气,虽然行李没到, 心情照样兴奋的不得了。 能有温暖的阳光照耀, 对经常见不着太阳的人来说,才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加勒比的天气环境实在得天独厚。
接下来的几天,培训进行的很顺利,一切按部就班。 我们和学员同住一个旅馆,每天乘车从旅馆去大学, 下午下课再回旅馆来。 只是,人人都告戒我们,这个城市不安全, 尽量别去逛街。结果我们除了必要的几次晚餐, 一直待在旅馆。 我和这位一起讲课的巴西同事因此有了更多时间交谈,聊的内容也多了起来。 除了商量如何分工, 如何组织模拟听证,如何辅导各个小组的练习, 也聊到各自的经历, 中国的人事制度, 巴西的总统选举和法官选举制度,聊到我们目前的工作感受等等。
同事告诉我,法官选任在巴西, 要通过各种考试,非常专业非常严格, 能选上的都是学法律的人才中的优秀者。 选上的法官是终身职务,受人尊敬,能够做到独立判案, 不受外来干扰。 巴西外交官的培训是在大学读完后进专门的培训学院接受外交实务的训练。他们在外交系统能得到什么职位的工作和他们在培训学院的学习成绩有直接关系。
在国际组织里, 比较而言,巴西的外交官和法官都是皎皎者, 和这个国家培养这两种人才的制度有很大关系。 这两种职业的人才, 对于巴西的内部社会管理和对外事务的处理, 都起着相当大的作用。
难怪巴西在国际谈判和争端解决方面向来都是发展中国家的领头羊。
回头再说牙买加。 我们的培训是在西印度大学法学院。 西印度大学有一个美丽的校园,大片的绿地,树木花草常有园艺工人精心料理。 校园里有游泳池,有学生宿舍, 甚至还有个相当规模的教堂。 学生似乎不是很多, 法学院的建筑附近相当安静, 没有喧哗声。校园的宁静美丽和君斯顿街上常常遇到的的乞讨者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 让人好奇这个国家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家, 人民是怎样的人民。
这次培训我们认识了一位当地专家 Fernnane 女士。每天中午一起午餐, 最后结束培训那天她和先生请我去吃中餐, 我从她和她先生那里了解了很多牙买加的社会状况。 Fernnane 自己的的经历就很有意思。
上世纪七十年代, Fernnane 上小学时侯, 有一位总统 Norman Manly 和古巴的卡斯特罗走的很近, 他搞了一套类似社会主义的政策, 强令拥有土地闲置不种的富人把土地出租给穷人耕种。 这个政策使中产阶级产生了不安全感, 她的父母和许多中产阶级的牙买加人于是变卖财产移民美国, 那是一次大规模的富人移民潮。 Fernnane 和弟妹在美国受教育, 当了律师, 取得双重国籍。 但是, 她仍然念念不忘自己是牙买加人, 一有机会便回来, 寻找业务。 这些年,她为牙买加政府作过咨询项目, 后来被留在政府工作, 帮助政府根据美国加拿大的模式设立了反倾销调查机构,制定了国内的法规。 在做了几个调查案以后,又离开了政府, 自己开律师事务所,做移民和贸易法律事务。
律师总是对社会有比一般人细致的观察。 Fernnane 对她自己的国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 一方面, 她爱自己祖国的山山水水, 大海,棕榈树, 咖啡园,喜欢居住在自然的环境里, 喜欢自己做园艺料理花草。另方面,在参与这个国家的公共事务和生意方面,这里的很多现状她都不满意。 按她的话说, 她小时候父母教她的很多传统价值都不存在了,人和人之间越来越互相戒备, 而不是当作朋友互相信任。 凡是有点儿权利的人, 都要拿权利为难别人。比如去银行办事, 那银行工作人员把客户不是当上帝, 到像是敌人, 态度冰冷傲慢。 她对如今的政客也颇多微词, 那些人有不少腐败分子, 接受贿赂。 政府官员也是, 管收税的官员接受贿赂后反而代替商人填虚假报税表逃税。 前不久有位议员甚至还出席了君斯顿一位著名罪犯头目的葬礼, 竟然表扬他为所在的社区做出了贡献。
所有这一切都带来社会问题 . 商人纳税意识薄弱, 政府用钱不当, 儿童不能享有义务教育, 无知和贫穷创造大量的街头乞丐,还有, 社会的贫富差距太大, 穷人仇富心理多, 抢劫谋财害命的刑事案件大大增加, 愿意出庭作证的证人很少, 怕被报复, 政府缺乏保护证人的手段。。。
这些情况使原本愿意居住在牙买加的她心意不定,那些耸人听闻的谋杀案让她不敢轻易居住在郊外人烟稀少的山上。 她的先生 David 是出生于牙买加的华人,一位勤垦工作的成功商人,他的家族曾经在七十二年前设立了牙买加的第一家旅行社,后来又从事制造业,生产饮料, 文具等等。 David 的弟弟弟妹被家里的帮工及其同伙杀害以后,为了安全,为了不成为抢劫谋杀的对象,他们汲取教训居住在市内一片安全设施较完备的公寓楼里。
David 说, 商人们对于牙买加的高犯罪率头痛不已,聚在一起便谈论政客的腐败,罪犯的猖狂,议会里两个党派议员的集体无能。 可是, 商人们都忙着做生意,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我问他, 为什么商界人士不组织起来去竞选议员, 或者支持某些议员,更好地把握国家的财政预算使用,和公共政策导向 ? 比如, 打击逃税,用更多的经费支持穷人的教育,制定有效的立法打击犯罪。 对于这些成功的商人来说, 赚钱应该不是唯一目的, 他们还有责任为国家纳税,用他们的钱财和经验智慧参与社会的良好管理, 那也是为大众做贡献的一种方式。 David 说, 商人的力量小, 改变那些政客的头脑不会是件容易的事。 我说,商人这个集体如果真的做起来,很多事情是做得到的。 比如,如果你们支持的议员在议会里提案,任何议员不能和犯罪分子有交往,议会整体对社会公布打击罪犯的决心,制定打击犯罪的具体措施,制定合宜的立法,犯罪分子就会慑于国家的威力而收敛其行为。 商人们没有去试, 怎么能知道这样的努力不会收效呢。
不负责任的政客,往往造成不负责任的政策和人民,必须有负责任的人来为社会国家的良好管理出力。 从牙买加的痛苦现实中只能得出这一结论。 我也很惊讶自己向来不喜欢讨论政治和政客, 但是面对不良政策和管理所产生的问题,你如果真的同情那里人民的遭遇,又如何能够回避政治改善的问题呢。
我想到这次路上读的一本书, “兄弟相爱撼山河 -- 韦伯福斯与克拉朋联盟”, 讲的是英国下议院议员韦伯福斯和与他志向相同的七位议员组成克拉朋联盟, 在国会连续十八年推动废除当时还是英国经济主要支柱之一的奴隶贸易, 终获成功的经历。 过程跌宕曲折, 十分感人。这些人若干年后又推动议会彻底废除了奴隶制,这项事业把人类文明促进了一大步, 却是由少数人通过完全合法的程序完成的。
英国几百年前也曾经从非洲买来大量廉价奴隶运到牙买加种植园做工, 生产咖啡蔗糖香蕉。今天的牙买加社会虽然有这样那样问题,但不再有人身不自由的奴隶,这正是十九世纪几个英国政治家持续努力的结果。
我相信,如果这样的政治家能在今天牙买加的议会政府里起作用, 这个国家今天的各种问题也一定能够逐渐得到解决。人民一定能够过上更和平幸福安康的生活, 过去的历史证明了一条真理,有志者事竟成。
愿牙买加的人民当中有更多有志公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