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之人的前半生(31) - 迷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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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下)

        如果说,对专业发展导向的困惑,可以通过自身研究领域的调整而衔接;如果说,对经济滞后而困惑分配的公平性,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节吃俭用和放弃追求享受得以解脱。但,工作氛围和事业理念上的困惑,却令我一筹莫展。

        随着学校改革深入,职称晋升打破论资排辈之后,也开始施行公开招聘一些业务性的领导职务,如继续教育处处长,鼓励能人出现,而且讲究能者上庸者下,非常鼓舞人心。经过一段时间后,学校里的行政管理部门的效率确实颇有改观,似乎给我一片新的希望。这时,学校里开始弥漫着一股能人辈出气息,大家都有想当一官半职的欲望。我也曾参与报名竞选,但我的目的不是当选,更重要的是考察自己的能力。可从竞选的结果,却并不觉得是最强者上,倒是一些学识一般、思路平平,却能说会道者上。我们系里新任命的主任,原是我们大学老三界毕业生,系里文革后第一批硕士研究生,后到北京读取博士,毕业后又回母校效力。到美国从事博士后研究,并准时在三年内回国服务,带回了颇丰的技术和理念。可以说,他是我比较钦佩的学者,也非常出类拔萃,作为系主任当之无愧。在他组阁时,有人曾推荐我去争取做他的副手,我感觉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仍难以胜任,也就没有去竞争系副主任,相信以我作为教研室主任也能给予他足够的支持。

        谁知,没过几个月就开始传闻他的改革力度不够,没有打开新局面和取得明显成效,即将把他作为庸人之列而赶下台。我非常质疑,一个多年来没有改革、陈旧不堪的系,在没有财权、人事权、福利权条件下,竟能在短短几个月施行大规模改革,而取得明显改观?似乎有些天方夜谭。后来才知道,有人在背后打他的小报告,更有人指责他没能与学校保持高度一致,我认为作为学术部门不一致是很正常的,每个学科有其各自的专业发展特点,否则何必分门别类那么多?在这样的气氛下,系里新领导格局由一些人的筹划,在密锣紧鼓地酝酿和斟酌,而我对这些没有太多的兴趣和在意。当学校组织人员下系里,进行民意评议时,所提出的人选都未能得到群众的支持,而告流产。

        但这却深深地打击了原来的系主任,在愤慨之下他放弃在高校从事科研,选择到防疫站在从事科研的同时享受更好的物质分配。就这样,一个学术精湛、为人踏实、兢兢业业的博士导师、重点研究室负责人,萧然地离开了我们系。在他走之前,我没有给他送行,却在我教研室的电脑室内,和他深谈了两个多小时,他当时的心境和对我的教诲与期盼,迄今仍历历在目,我很心痛失去象他这样正直的领导,更心痛失去与这样一位高级人才共事的机会。

        在系领导人选择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的情形下,学校引进国外人才的政策和努力发生效用,有一位在欧洲获博士,在北美当博士后的营养成分研究学者,报名回我们系工作、效力。为了表现出对归国学子的热情、尊重、激励和支持,学校也就拟由他任新的系主任,系里的教辅人员也和我一样,怀着敬佩的心情,给这位海外学成而归的学者带领整个系发展和冲向世界的机会。我虽然晋升高级职称和任教研室主任,但总感觉自己的学识和能力有限,总希望得到更多能人青睐我们教研室,即使是叫我让位,我也在所不惜,故我开始与遍布在世界各国的师兄师姐联系,希望他们能给予援助,但一直都没获得任何回应。因此,我对这位能放弃国外优越的物质享受,毅然回国服务的学者,内心是十二分地佩服。

        春节一过,学子顾不上远在外省的妻儿,就来校报到上班,并开始着手找系里的老教授谈话,也有很多中年教师找他谈,甚至表态要如何拥护、支持他。过了些天,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到他的实验室里的办公室交谈。他说:“很奇怪,系里许多人都找我谈话和表态,并提出要什么样的职务。怎么就你没有来找我,难道你不希望担任系里的一些职务吗?”。我说:“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能力怎么样,更不清楚你的用人意图和主张,所以我不罔来找你麻烦。如果你了解我的能力可以胜任什么,你可以决定,但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一定尽力配合和支持”。通过近两个多月的斟酌和学校民主评议,系的新一届领导人选已基本浮出台面,这里面包括鄙人,这时有人给我建议要去找校级领导表态,更要找那组阁的海外学子倾谈和表忠心。但这些,我都不肖一顾,因为我认为上去应靠本事,靠表忠心和拍马屁上去,终会有灰遛遛下台的那一天。尽管我没有这样去做,但新的系领导人的任命名单里,还是出现了鄙人的名字,为系副主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任命之前,眼光仅放在自己的教研室,但现在可不能如此,也考虑系内外的平衡和影响问题,工作自然就更加复杂。但给我最大感慨是,难、难、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有是惑、惑、惑!我将来的事业就是要和什么样人共同奋进??

        本以为在国外多年学成而归的学者,应该除带回新专业技术,更要带回新思维、新理念,可是半年多的合作及学校里弥漫的各种风气,令我陷入一片迷茫。学校里出现了由海外学子组成的兵团与原来校内精英相互抗衡,甚至出现相互攻击,还出现以区域来源形成的各地方帮派,且相互制约和搞帮内相互携带。更恐怖的是,竟流行着“要当官一定要读曾国藩,要经商一定要学胡雪岩”,利用封建的那一套来了,而那些海外归来的学子也津津道乐,如何去扩张自己的权限和势力,稳住乌纱帽。我们的系主任,课题启动经费几十万拿到手,也就不在乎其他人了,开始热衷于走上层路线,更染上官场那喜功不报忧的恶习及弄虚作假。

        “七一”党庆歌咏比赛,为在校领导面前露脸,竟不让系里的老师当指挥,而是请一个来指导的专业人士冒充系里的进修生来指挥,虽然获得二等奖,但我总感觉脸上无光。年底校庆举办的职工足球赛,也弄虚作假,让到基层实习的高年级学生回来充当教师,加入战团,不但被组织者警告,更连名次都沾不上,丢脸又徒劳。元旦和春节来临之际,更是不顾系里员工奖金分配,竟大肆宴请各级领导,陪吃陪喝。更可恶的是,知道我掌握全国合作项目经费,来源比较多,开口让我从项目费用中,为其购置手机,因为我提出希望等一段时间,从系科技开发提成中解决,而令其恼怒,可另一副主任则挪用每年仅有的一点教学经费讨好和实现了他的欲望。

        更我令外失望的是,次年春节后不久,有一地方防疫站希望在上等级评审中获取更多积分,而申请成为我们系预防医学实习基地。这对我们是一种鼓励,也是机会,不仅学生有更多的实习机会,而且其分配也得到帮助。为这,该防疫站长亲自到系里邀请,希望系领导到防疫站参观和考察。这站长与我,虽是毕业于不同学校,但却同届,我们两个聊起来,在许多方面都有共同的观点和看法,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天,我们三人应邀来到防疫站,免不了是参观各科室、档案保存、学生居住条件和与有关带教师资座谈等,中午只是随便吃工作餐。

        晚餐,防疫站特别宴请,站领导和重点科室主任也来作陪,我倒觉得太夸张,但也理解他们的热情好客和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我历来参加宴席,滴酒不沾,所以只以茶代酒感谢他们的盛情。酒过三巡,话匣打开,彼此也都很兴奋,敬酒的兴趣也就逐渐高涨,没想到我们的系主任和另一副主任竟是酒坛高手,一般的酒还不喝,开口就上法国的XO,几个人喝完一瓶不够,又要另一瓶(每瓶具体价格我不清楚,但估计也应该在1000元之上)。当第二瓶快喝完的时候,我已经感觉那站长的脸色有异,倒不是他不胜酒力,而是在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对高校高级知识分子的敬佩痕迹。

        更没想到,我们的系主任还提出要第三瓶,想借此将其中一位女站长灌醉,这时那站长出面代劳,且在喝完一大杯之后,将玻璃杯咬裂而割破嘴皮,但我们的系主任此时已经三分不省人事,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只有他站里的同事和我很清楚此时站长内心的反应。当第三瓶还没喝完时,我们的系主任已开始胡言乱语、步态战颤,而那另一副主任却已翻江倒海,醉若烂泥。他们两位仁兄,只好靠别人的扶持下回房间休息,我们的系主任嘴里还嚷着要出去洗桑那浴。这时,我走到站长的跟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他也拍了拍我,彼此也都心迹明了。

        这时,不能不令我思考一些从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学校是个学术部门,应该鼓励教学和科研,但这时的学校里人人关心的是谁上台、谁下台、谁得宠,这现象正常吗?象这样的弄虚作假、讨喜避忧是从事专业技术人员所为吗?如此随波逐流,贪杯庸化,还有一点学者的气节吗?难道我就如此,和这样一种人一起奋斗事业?

        太多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的困惑,心也是感到越来越多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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