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忙完了福特万向节的项目, 儿子又刚刚出生, 泽西给自己放了一个礼拜的假.
在这一个礼拜里, 他在家尽职尽责的做起了父亲. 在有女儿Sunny之前, 泽西并不是很喜欢小孩, 甚至觉得孩子就是尿片加奶瓶; 直至Sunny来临, 他才意识到女儿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是生活中的一缕阳光, 是他和静雯生命的延续. 人在红尘, 总有这样那样不顺的心境, 而再解不开的结, 再大的不快, 跨进家门,女儿天真无邪的明眸一笑, 就将所有的烦忧抛到九霄云外. 及至Danny的出生, 更让泽西体会到孩子不仅是婚姻的润滑剂, 还是男人事业上的强心剂. 那几天, 泽西要么左拥右抱 (左手拥着Sunny; 右手抱着Danny), 要么学着给静雯做产后的生化汤. 倒也其乐融融.
快乐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 下个周一, 泽西早早到了公司. 翻开秘书送来的厚厚一沓资料, 一封DS软件公司的信掉到了地上. 泽西捡起来, 随手撕开, 是一个为期三天的Conference的邀请函. DS软件数年前由几个从微软跳出来自主创业的工程师创建, 专为各公司企业量身设计商业开发系统平台, 为了避开IBM商业系统的锋芒, 独辟蹊径, 在产品计划和销售预测上下足了功夫, 对生产线和库存也有独到的设计, 只是对公司的财务管理和现金流量涉及较少. 这是不同于传统ERP系统的方面, 也是Steve以他偏执的犹太人的精明对此系统一直不感冒的原因. 泽西却并不这么认为, 从现代管理学的理念, 对于近十年流行的把生产线搬到低人工,低原材料价格的国家, 只在本部进行组装, 传统的ERP或是MRP还算适用; 而对于近五年才开始流行的把生产线和组装线全挪出去, 甚至最后包装也交由工厂, 采用直接发运货品给客户的所谓LEAN管理方式, S&OP显然更为先进,。尤其对于国际企业. 世界上最大的零售商场Wal-Mart是将S&OP应用到最成功的企业. Wal-Mart有98%的产品都是在中国制造购买, 所以其拥有全世界最庞大的采购团队. 如何做到面面俱到, 不断货, 是Wal-Mart最看重的. 而他们的采购团队所做的, 就是将零售商场的库存和供应商的生产线直接连网, 当你在Wal-Mart买走了小到一包薯片, 大到一台跑步机. 你结账付钱的当儿, 一包薯片, 一台跑步机的订单, 就自动通过系统, 直接下达给了远在中国的供应商, 生产线立即开始投料生产. 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的学生还有家庭主妇特喜欢去Wal-Mart的原因, 不单单是价廉物美, 更重要的是应有尽有. 不管是新生开学还是搭帳蓬野营, 你能想到需要的人家那儿都有. 另一家折扣连锁店TARGET的价格并不比Wal-Mart高，可有些东西你就是买不到。原因就在于TARGET没有完善的S&OP系统。
公司在纽约总部早就安装了DS，Steve却迟迟不愿给在大陆的六家工厂连网，主要是舍不得每年都要支出的一笔不菲的系统维护费，次要是他对中方报出来的数字一直存在怀疑。纽约总部的仓库有限，只负担北美的发运，而随着LEAN管理，越来越多的直接发运，DS系统对工厂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本部。泽西劝了Steve很多次，每次都碰壁。这个Steve，做生意是只狐狸，做老板够笼络人心，就是有些顽固和多疑。早在念MBA的时侯，泽西学的就是国际贸易，满脑子经营跨国公司的理念，这几年在Steve面前他的所谓的“改革”措施尽数夭折，还被Steve讥讽为“纸上谈兵”。 泽西惊异这个犹太人竟采用旧式的中国封建家长模式来管理企业，一定要按照他指示的思路走，你才会有有限的发挥空间。
这次DS邀请的Conference泽西本不想去，可当他看到SKF北美市场总监赫然在演讲者之列，他的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SKF是全球最大的轴承公司, 他们的产品自然以各种轴承为主, 以密封圈, 锻造件及相关的轴承配套元件为辅. 他们制造的轴承, 小到用在溜冰鞋, 大到飞机火箭上. 相当一部分涉及国防军工产品. 总部在瑞典, 在全球各地广设工厂. 行业里有一个通俗的故事足以说明SKF的实力: 二战末期, 盟军反攻德国. 其中空袭德国重要军事设施是整个战局的关键.而在第一批摧毁名单中, SKF设在德国东部的工厂首当其冲. 因为这个工厂给德军的装甲坦克还有战斗机制造主要零配件. 二战后SKF并没有一蹶不振, 而是积极向民用转型, 至今已雄霸轴承行业近百年. 泽西他们公司跟SKF的关系错综复杂: 在轴承上既是竞争对手, 在中国的工厂之间经常互挖墙角. 就在去年他们宁波分厂的质检部经理被SKF上海公司神不知鬼不觉的挖走, 还带走了好几个经验老的技术骨干; 隔几个月, 山东的分厂成功挖到了SKF北京公司两个工程师, 还带来了客户; 而在其他产品上, 他们公司还是SKF的供应商: 例如中山分厂给SKF欧洲供应钢球, 上海闵行的厂给SKF芝加哥供应油封圈. 有时侯后市场的客户要买少量大型的铁路轴承, 他们也会向SKF乔治亚直接采购. 总之, 生意上的对手为了各自的利益有时可以结盟就如国共合作, 有时也可以冷战就象美国和苏联, 必要时才如刘备和孙权般兵戎相见.
当时的市场形势是: 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一路飙涨从8.2冲到7.0; 同时国际钢材的价格高歌猛进, 单说上钢五厂的轴承钢从4500冲到6000人民币一吨. 仅仅估算汇率加原材料, 就已经超过15%的涨幅. 大陆2008年1月开始实施的”新劳动法”只会对外资企业雪上加霜. 通货膨胀, 经济过热, 宏观调控, 国家的一系列干预手段, 使得在中国的生产成本越来越高. 恐怕再过几年, 许多在华企业都要往印度或是越南迁. 此时的市场一片风声鹤唳, 山雨欲来风满楼. 浙江的一些小型轴承厂承受不了成本的增加, 已有不少关门倒闭, 退出市场竞争. 大企业们却跟商量好似的, 个个不动声色, 以静制动, 没有谁先站出来提涨价. 谁要是撑不住了, 说我要涨价, 你的客户说好, 没准就转手把订单给了你的竞争对手, 三两个回合下来, 你的市场占有率大大减少. SKF这样财力丰厚的主, 要是搞个恶意降价, 甚至是低于成本的降价, 再来个恶意收购, 你也就出局了. 辛辛苦苦拼下来的市场, 也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江湖凶险, SKF靠压价促成的收购案可不少.
泽西敏锐的感觉到这个Conference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要是与SKF北美市场总监设计成一个 “巧遇”而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或许可以打探到SKF下一步的价格策略, 从而制订相应的应对措施, 知己知彼, 兵不厌乍嘛….
泽西剑眉微锁, 计上心头. 对了, 这次Conference是在宾州与新州交界处的Lambertville小镇. 此地离费城仅相距数十英里, 而在费城近郊有一处远近知名的高尔夫球俱乐部, 是各大公司高层休假常去之所. SKF北美市场总监在参加Conference的空隙必去休闲.
泽西想何不乔装成香港商人与之“巧遇”. 既是来此渡假, 就要携妻, 静雯还在月子里, 不能去. 有了, “演员”不是现成的吗? 泽西抓起话筒, 拨了个内部的号, 清了清嗓子, 用中文说: “Jennifer,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慢着, 赶快整理一份SKF北美市场总监的个人背景资料, 15分钟之后到停车场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