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晨鸡初叫,昏鸭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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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是一座小城。城里有一条河,叫龙游河。河的上游是一座庙。

清晨,寺庙里的小和尙敲响了低沉的钟声,一丝丝的曙光顺着龙游河涓涓的流淌,小城从河边杨柳叶尖的朝露中清清爽爽的苏醒过来。勤快的农民大爷挑着鲜嫩滴水的瓜果菜蔬健步如飞的往菜市场赶;打着哈欠,满脸红晕的大妈麻利的在街口支起了豆浆油条的早餐铺子;有几个晨练的老人站在石拱桥上悠闲的托着鸟笼,耍着太极;晨曦下的河面上撒满金灿灿的阳光豆子;一对早起的野鸭怡然的飘浮在波光鳞鳞的水面上,它们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两只一摇一摆划着水的小鸭;河心的乌蓬船上站着一个黑黝黝的渔夫。渔夫赤着脚,裤管卷到了膝盖上。他全神贯注紧盯着撒在河面上的一张渔网。片刻,他双腿跨立,双手均衡发力,干净利落的把鱼网拉出了水面,只一撒手,甲板上到处是一条条欢蹦乱跳的小鱼。不远处趴在河岸边栏杆上玩耍的少年看得痴了,恨不得化做那一条条漏网之鱼,从鱼网中展鳞而出,扎入清澈透亮的龙游河中。

少年捡起一粒石子,往河里掷出两圈水漂,又跳起身,扯下一把杨柳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河岸。他跨进家门,嗅到扑鼻而来烙饼的香气,便随手丢下杨柳叶,颠颠的去洗手。少年的母亲扎着围裙,她抽出几根柳叶,轻巧的编出一顶杨柳帽子;剩下几根拿水洗了,切成小段,拌进烙饼里。少年背上书包,戴上杨柳帽,咬着清香扑鼻的烙饼,哼着“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朝着学校跑去了。

少年所在的小学,正对着那条小河。那天的体育课,年轻的体育老师一边喊着“锻炼身体,保卫四化”的口号,一边在前面领跑。绕河一圈,差不多是一堂课的时间。在刚出发不久,少年和两个跟他一样调皮的孩子,悄悄从大队里溜出来,钻到桥洞下他们的“据点”。那桥洞是他们追古思今,讨论国家大事的地方。

“我爸他们单位,听了老山前线回来的英雄做的事迹报告” 少年双手握拳,踌躇满志。

“长大了我一定要去当解放军,到老山前线杀敌。唉,我什么时侯才能够长大啊!”少年甲用脚踢石子,叹气。

“长大了我要去省城,听说省城有好多游戏厅,不但有魂斗罗,超级玛丽,还有好多我们没玩过的游戏”。 少年乙对着河水发呆。

“我长大了要坐飞机,我爸说坐上飞机就象是孙悟空的一个跟头一样,可以飞十万八千里!”少年目视远方。

“哇,十万八千里,那有多远?”少年甲和少年乙齐声感叹。

“大概,到北京了吧。不对,可以到地球的另一边,美国。对,就是到美国。”少年很肯定的点头。


“美国?打倒美帝国主义!”


三个少年叫着,跳着,到河边玩水。打闹够了,按原路跑回学校,正好赶上跑步归来的大队。下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蜂拥而散。铃声再起,电线柱上的音箱里传来铿锵有力的女高音“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

那时侯每个周末,是少年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在每周日的下午,少年的母亲总要带他还有他的姐姐去小城里的一家冷饮店。他们在冷饮店坐下来,服务员端上两碗冰镇红豆。少年和他姐姐一人一碗。少年也曾问过他母亲为什么不吃,母亲坐在他们对面,微笑着看着他们姐弟津津有味的把红豆吃下去,摇摇头说:妈妈牙不好,不能吃冰的东西。你们吃,就等于妈妈在吃。

少年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狼吞虎咽喝完红豆汤,舔着嘴唇,巴巴的望着母亲说:妈,我还能不能再吃一块娃娃头雪糕…..



多年以后,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他带着来美探亲的母亲在曼哈顿逛街。天气酷热,母亲一眼看到街角的
Cold Stone冰激淋店,钻进去孩子似的嚷着让他买冰镇雪糕。

他疑惑的买来雪糕,看着母亲津津有味的吃着,他忍不住问:妈,您的牙?

母亲张开嘴,露出一口又白又全的牙,一边咬雪糕,一边说:放心,妈的牙口啊,好的很。


他坐在母亲对面,看着母亲额头的白发。他仿佛翻了一个跟头,飞过了十万八千里,回到少年时代,回到了清澈透亮的龙游河边。

 (星岛 05/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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