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天涯（7）

农历新年前几天，导师请我们几个中国学生吃饭，我立刻想到了于曼迪的那家餐馆。

餐馆刚进入营业高峰期，老板娘来为我们点菜，我左顾右盼一会，看见曼迪袅袅婷婷地从厨房走过来，她把头发梳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每个辫梢上系一个大红蝴蝶结,俗丽中透出一股水灵灵的俊俏。

那天曼迪一直在大堂那一边，活色生香地微笑着和顾客周旋。靠窗的桌边有一伙美国青年男女，其中一个小伙子仿佛对曼迪很有兴趣，曼迪竟然也和他你来我往地微笑，突然，我看见那个小伙子伸出手来，握着一张绿色的票子，抓住了她的手，她抽了几下，才从他的掌心里拔出手来，那张票子已经滑入了她的掌心。

我送进嘴里的涮羊肉突然变得木木的﹑难以下咽，一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饭，出门的时候，我们从曼迪身边走过，她看见我，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但随之平息下去，换成一个甜甜的笑，“许诺，怎么是你？”

“刚好来吃饭。”我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介绍了导师和几个同学，等回到车里，才发现自己手中依然握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是我妈去年寄来的红腰带。

第二天上午，我在实验室里调试一个十分无聊的程序，做到头昏眼花，开车出去转转，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曼迪住的那栋房子门口。白天的光线中，那栋房子显得越发破烂凄楚，门口却停着一辆明黄色的福特跑车，车上坐着一个褐色头发的美国小伙子，车子喇叭中高声大嗓地播放着摇滚音乐，洋溢得半条街都是。

我把车停在那辆福特跑车后面，正迟疑间，曼迪从台阶上悠悠地走下来，黑色的半长外套上系着一条明亮的橙红色围巾，孩子样的笑被围巾衬托得明艳无比，微笑着朝那个小伙子招招手，坐进车子前座。福特跑车猛然发动，像烈马被抽了一鞭，对着远处山下的海湾飞驰而去。

我愣愣地坐了一会，才开车回学校。一路上，心里像突然盘根错节地生出很多东西，堵成一团，塞得紧紧的。

电子邮件信箱里有康敏来的两封信，是她在网上找来﹑纽约附近计算机公司的招聘启事。我一一打开，审视里面的招聘条件，眼前不知为何却都是刚才那辆福特跑车，那个褐色头发的美国男人，和满脸笑容的曼迪。

电话铃响了，是康敏的声音。“我发的邮件，你看到了吗？”康敏有个习惯，她认为重要的邮件，发出后，会随后打电话来确认，“第二封邮件里面那家公司，我有个同学的男朋友就在里面工作，答应帮忙推荐，你好好看一看，”康敏的声音很兴奋，“有人推荐，比自己寄简历有利得多。对了许诺，”她关照我，“把你的简历寄一份给我，我有空帮你修改一下。”

我答应着，把邮件打印出来，把自己的简历发给康敏，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曼迪的影像慢慢地从脑海里淡去，在消失之前，却粲然地对我一笑，“一起包饺子吧。”我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浇在脸上，洗完后，我决定，如果曼迪再来约我，就说已经另外有饭局了。

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曼迪的电话，我花了好一会才听出她的声音，她在那一头剧烈地喘息，“许诺，我…你…快来…你快来……”她的声音显得柔弱而无助。

【待续】

温莎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