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A股跌破三千一百点,希望政府如慈父般救市的言论再掀热浪,考验决策监管者。
中国A股在三千五百点以下的潜行,正在演变成一场意识形态之争。之所以要戴上意识形态这样大的帽子,是为了考量当下的中国A股究竟处於怎样的一个生存状态。
上海综指在三千五百点往下时,原有的估值系统已经内分泌失调,投行、券商、基金公司给出的市场报告与资本评级,在当下的环境下可以视为语言失灵。对於一个新兴市场来说,价值观的动荡在透露著它自身的青春期性格的同时,也在考验著新的市场伦理的土壤是否可以一点一点地形成。
这样的考验比市场观察家们想像到的后果要更严重。对於一个财产收入启蒙的新兴的市场来说,国家仍然像父亲一样,用它的威望和体力作抵押,透支资本市场上可能看得到的盈利空间。这在二零零六年下半年到二零零七年上半年的中国股市中,是一度被放大的全民欲望。但游戏需要中场休息时,继续能够保持规则的权威性,最重要的是,还要打起精神把游戏做下去。
在最近的市场过山车一般的起伏中,人们先是放弃了欧美投行宣扬的「金砖四国」的战略溢价投资思想;随后,他们放弃了按巴菲特式价值投资思想;现在,连江渐大胆的投机者听到「谢国忠」(唱空专家)这三个字时,都充满了焦虑情绪。这就是一套资本市场商业价值观被打碎的过程。过去一个多月里,沪综指先后击破三千五百点、三千四百点、三千三百点,一直逼到四月十四日的三千二百一十二点。以此概算,自二零零七年十月二十五日六千一百二十四点以来,中国A股已经蒸发了将近一半的市值。
当十几万亿资产人间蒸发的时候,再论二零零八年的中国股市,有必要硬著头皮承认:现在,我们的游戏仍然需要商业心态,不是政治心态。
Google一下「救市」这个词的频率就知道,救市还是不救市这样简单的「二元论」,现在已经不只是股民的猜谜。就连一直鼓吹市场与制度建设的学者们,也把「救市」这样一个对制度安排充满暴力的词语最近频频地挂在嘴上,写在报纸上,发表在互联网上。
中国A股现在很艰难,但决策者与监管者现在也陷入一个小小的政治逻辑怪圈:要坚持教科书上不干预市场的学术伦理呢,还是重新像父亲一样伸出手去关怀冰冷的股市?
《财经》杂志主编胡舒立在最近的一期评论中,就是市场伦理的捍卫者。她的观点透露出这样一种思想,如果政府出来这样做了,就等於告诉了市场这仍然是一个政府控制的市场,那麽下一次怎麽办呢?另一位学者刘纪鹏一月前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说:中国经济十分强大,中国股市正在成长,如果任由股市失手四千点,证监会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这就是中国经济的决策者遇到的伦理难题:是在一个新兴市场体的成长中咬牙坚守自由市场思想呢,还是在危难的时候以儒家政治哲学的灵活性,实践一个「实事求是」的管理理念呢?两个东西压得决策者不能出手。请非常注意:在温家宝总理记者会后,中国高级别官员没有对股市说话,在这个国家的政治逻辑里算不算是成功的一小步,仍然有待检验。但市场一再向下背离资本市场的估值逻辑时,这样的沉默算不算错失良机?
这样的猜谜是QFII这样的外国研究机构有时忽略的东西。任何有投资基本知识的人都可以判断,在一个两位数增长的经济体中、在美国次级债危机已经重创了欧美经济的语境下,中国当下的股市估值算高吗?不可能是谢国忠的极度悲观论。四月十一日、四月十四日的两次重挫中,大家都在找原因,就像二零零七年「五三零」大跌找不到原因一样。
决策者的迟疑来自於一个更深的政治理念中。当人民与股民这两个概念重合的时候,往往是经济上的民粹主义破坏力最强的时候。在二零零八年的中国政治、经济语境下,这是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无论是在一个民主政治体制下还是一个中央集权政治体制下,对於今年内的股市像父亲一样给予关怀都是一个难题。
在估值系统紊乱后,心理博弈是当前A股的最终支撑。股民与国家的博弈、境外热钱与公募基金的博弈、中国经济信息与美国经济信心的博弈都是影响A股最终走势的决定性因素。决策者对於A股的关怀不如转向对於中国经济与政治的关怀,这样就能躲开二亿股民善良愿望给自己挖下的坟墓:一旦在奥运会前进入心理博弈最微妙阶段的时候,因为一个触点而造成千军万马的出逃,那才是中国股市与中国经济的灾难。
最终极的价值观是:以二零零八年四月中旬A股最艰苦的时候为证,在小心翼翼的关注下,让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地去调整这个市场,让看得见的手一点一点地去调查国家的经济。最终,希望像慈父一样的关怀能够悄悄地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