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在他乡好吗?

    妈妈离开我们近五年了，可是，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时时映现在我的眼前，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的思念母亲，后悔没有给生前的妈妈多一些的关爱，甚至在她老人家生病和弥留之际，却没有尽一点点女儿孝敬之意，没能照顾她一天，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如刀割般的难受，这是我今生永远无法治愈的痛。
           妈妈，您还好吗？其实，您从来也没有在我生命里消失，每当我看到和你年龄相似的人，听到别人叫妈时，我的心都会一颤，有时我又会在黑夜里试着叫一声妈妈。睹物思人，当我收拾衣柜时，看到你给我女儿做的棉裤，还有你编制的钱包，你在灯下做活的样子跃然眼前，你还教我如何做棉衣，可是哪会的我很不懂事，根本不想学这些，所以你每年都给我女儿做好几身棉衣，甚至出国时，还做了好几个大小不同的棉袄棉裤。看上去慢性子的妈妈做事效率很高，我睡午觉的功夫一个棉裤就做成了。妈妈非常忘我，无论吃的还是穿的，总是先人后己，在我的印象中很少知道她爱吃什么，她总是打扫剩饭剩菜。我只记得妈妈爱吃茴香陷饺子，每当我包茴香饺子，总是对女儿说，你知道吗？你姥姥生前最爱吃这种饺子，咱们给姥姥留几个放在这个碗里，可是她为了照顾我爸，我们吃的最多的还是韭菜饺子。
          妈妈走的太早了，只有72岁，我本想等我们生活情况好一点，就接她老人家出来，可是妈妈就在我走了几个月就查出了癌症，而在妈妈的弥留之际，正赶上我女儿和我老公同时生病了，所以我都没有见到日夜思念的母亲。在电话里，她还说，我没事，你先给女儿看病吧。想不到这就是妈妈最后的遗言。母亲走了的那个冬天，当我看商店里装点五彩缤纷的圣诞树时，看到很多兴高采烈的孩子和妈妈一起选礼物，想到我的妈妈再也看不到这些，再也不能来到她向往已久的美国时，忍不住热泪狂涌，刚好有个熟人看到我，她以为我生病了，急忙过来问候，我说我是心病，心好痛。妈妈走了，我的心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了。妈妈走后那段时间，我经常梦见她，记得有一次，我梦见妈妈从楼道的一端朝我走来，我欢喜的迎上去，叫着“妈妈，妈妈”，可是就在我要伸手摸到她时，她忽然慢慢的倒下了，我抱着她大喊;“妈妈，你不能走！你不能走啊！”醒来时，泪水打湿了我的枕头，恍惚间，不知是梦是真。

          正像人们所说的，母爱是伟大的，无私的，她也不是别的感情所能取代的。我的妈妈象成千上万个母亲一样，为我们和姥姥的家操劳奔波，鞠躬尽瘁，付出了太多太多。我的姥爷出身在一个富裕家庭，但他从小受几个兄弟的欺负，父母也不喜欢他，加上他不勤奋努力，既柔弱又懒惰，家境渐渐败落，不过我记忆中他会画画，而姥姥也是常年的体弱多病。处于中间位置的妈妈，既要谦让唯一一个男孩的大舅，因为他是姥姥，姥爷的寄托，还要照顾比妈妈小十多岁的小妹，所以妈妈没上多少学就帮着大人做田里的活，十几岁就承担了家里的重担，风里来雨里跑，像个男人似的干着繁重的农活。但她又是有主见的人，在姥姥要给她订婚的时候，也许是对男方的不满，她毅然决然的离家出走，并且自己改了名字，最初是为孙毅将军家照看孩子，而后又学习接生护理，最后调到了省直机关工作，一直到退休。姥姥是在报纸上看到妈妈，才知道妈妈在城里安顿下来。妈妈结婚以后，尽管我父母都在省直机关工作，收入不是很高，但母亲还是把姥姥，姥爷和我姨都接到了我家，姥姥没几年就去世了，但姥爷一直跟着我们家。后来爷爷也过来了，在我姐姐们相继出生后，家里的经济情况更加入不敷出，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尤其是在六十年代初。听妈妈说有一次买了几个虾，她把腿和尾剥下来给姐姐们吃，好的部分都给了我爷爷和姥爷，但爷爷还是不满意，嚷嚷着说什么还是女儿亲云云，妈妈难过的连饭也吃不下了，心里说，多么不懂事的老人，自己连一口都舍不得吃，还换不回来一句好。为了支持我姨妈的学习，我们家节衣缩食，她几乎不给自己买什么新衣服，姐姐的衣服也是短了，接一节继续穿。最后她终于把姨妈供到了大学毕业。在妈妈去世后，我姨常常对着妈妈的照片泪流满面，她的朋友有些不解的说：不就是你姐姐吗？怎么会有若如此深的感情？我姨说：你们哪知道，我姐相当于我的妈，是她把我带大，供我上学，不知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姐夫（我爸）的抱怨。

              往事如烟，它们历历在目，文革中妈妈下放到了霸上，那里冬天很冷，我曾在哪儿和妈妈住过一段。有一年，我好像得了哮喘，也许是气管炎，每天早晨咳个不停，妈妈拿个小盆接着我咳痰，她发愁的说，这么小的孩子象个老人似的可怎么办，于是她四处打听偏方，听说煮大葱根水喝能治疗，她又到处搜罗大葱根给我煮水，后来我还真的好起来了。 我妈妈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怀上了我，听说生我时只吃了一斤鸡蛋粉，所以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刚生下来就下过病危通知。为此，我比姊妹几个更让母亲操心。在我成年后又住过一次医院，妈妈看到我难受，就像疼在她自己身上，寝食难安，听姐姐说她暗自为我还流过泪。我结婚后，妈妈经常惦记着我。妈妈用自己细微的行动，为我分忧解愁。退休后，她不仅仅为我照看了女儿，女儿上了幼儿园后，她经常骑车到我家，帮我做一点零碎的事情。 我下班回来，进屋一看对女儿说“你姥姥来过了”，她不解的问：“你怎么知道？”;看看这菜已经洗过了，垃圾也倒掉了，还包好葱蒜放在碗里，只有你姥姥才会帮我做这些事情。”妈妈去世后第二年，美国国庆节，当地临时建了一些游乐的设施，我女儿特别想坐那种刺激的空中转盘，我说不敢坐，女儿说姥姥都不怕，我听到这儿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你姥姥怎么会不怕呢？那是她太疼爱你了，想让你高兴”。这就是我的母亲，为了孩子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犹豫。而我对母亲关心太少太少，我脾气不好而且任性，有时还为她的过分节俭而数落她，想想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女儿，我欠妈妈太多了，今生今世无法偿还。

        上次回国，我见到了妈妈的好朋友刘阿姨，她一说到妈妈忍不住热泪盈眶，她说我的老大姐处处给我们做表率，干工作风风火火，体力活更不在话下，在农场下放时，她经常跟男人比赛割麦子。我以前总觉得妈妈是一个不太进取，文化水平低的人，其实我真的了解妈妈吗？在2002年，妈妈已经患病的情况下，还随机关到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旅游，回来给我写了信，其中还有一首诗：

                    跨河越江抵钱塘，
                    飞车十日游苏杭；
                    吴越胜迹难穷尽，
                     先贤诗篇擎领纲。
                     敢笑康乾牛车步，
                     难见江浙披新装；
                     钢梁飞架通南北，
                     铁鸟盘桓运客忙。
                     拔地高楼多姿采；
                     插缝绿荫繁华香。
                     内环高架连珠网；
                     俯瞰矮楼排蜂房。
                     车流尾灯连红线；
                      霓虹璀璨闪荧光。
                      外滩夜景引人醉；
                      浦江明珠耀东方。
        这让我很吃惊，我的母亲不爱打扮，有时甚至是不修边幅，也不爱看什么文学作品，但她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我真的需要在去看看那些妈妈的老同事，我对母亲的了解太少了。妈妈退休后参加了老年合唱团，但我很少听她唱歌，我还半开玩笑的说，您可能就是个鱼目混珠的。可是有一次她跟我说起了电视剧《几度夕阳红》，说非常喜欢那个男主角秦汉，眼里闪过少女般的向往，我想那是妈妈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浪漫吧。
         妈妈是一个比较面对现实的人，老实忠厚，但她又是一个有主见人，她说我们家必须要有一个人学医，这样全家人会受益，所以我二姐听从了妈妈安排，当了医生，这句话真是应验了，在妈妈病重期间，尤其是萨斯那会儿，不是我二姐连医院都住不进去。相对我父亲的火爆脾气，妈妈显得性情温顺一些，她尤其讨厌大声的吵吵，她经常在家里转来转去，唏唏嗉嗉的做事情，有时一个人叮叮当当，一会儿就把全家人的饭做好了，她很少大声说话,可谓“润物细无声”。相对我父亲的粗声大气，挑剔急躁，我更喜欢母亲，记得我曾对我的朋友说，只要妈妈在身边，我心里很淡定，就是天塌地陷都不怕。我出国后，经常给妈妈打电话，她一接到我的电话，就像个孩子似的笑着说：“呵呵，我一猜就是你”。妈妈走后，我很少打电话了，因为我和我爸说不了两句就没什么话了。当我回到父母的那个家时，心里总是感到空荡荡的，我觉得没有妈的家已经不象一个家了。

           我的母亲，一个非常普通平凡的人，可是却有一颗善良无私的心，她总是为别人着想，只要我们家人和周围的人高兴，她就甘愿自己吃苦受累。从机关退休后，她担任了居委会主任，她曾带领全院人打扫卫生，拔杂草，熏蚊子，还帮助老弱伤残买菜，甚至骑三轮车带着老人看病，她的辛勤劳动为她们家属院赢得了文明大院的称号，并上了市电视台。可以说这个院的一草一木都渗透着妈妈的汗水。五楼住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我妈时常看望她。后来她整天在窗前看着，一见到母亲经过,就大声叫着母亲的名字，象见到久别的亲人，有时，她还跌跌撞撞的下楼，塞给妈妈几粒花生和糖果之类的东西,以表达对妈妈的喜爱和感激之情，她对我说，我就喜欢你妈妈的朴实善良。后来她身体不好了，要离开这里去儿子家住，算是告老还乡吧，她难过的拉着母亲的手说;我再也碰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
            妈妈，您在他乡还好吗？，那里至少没有了痛苦。妈妈的一生操劳幸苦，实在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我仿佛又看到您那温柔的目光注视我说; “孩子，累了吧？你身体不好， 要注意休息。 ” 妈妈走了,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不在了, 今天，我的心里溢满了对妈妈浓浓的思念之情，不是这小小的键盘和我贫乏的语言所能表述的，我只想对您说，您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您为这个家，为我们大家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听家人说，妈妈去世的那天忽然下起了大雨，但当我姐把我妈妈推到太平间时，雨就骤然停了，仿佛老天爷也为妈妈落泪。妈妈的葬礼上，来了很多的人，以致大厅都成不下了。当我遇见妈妈过去的熟人时, 常常有人对我提起您，说您是一个忠厚的好人。好人妈妈，安息吧！女儿永远都忘不了您!亲爱的妈妈，母亲节快乐！ 我很喜欢程琳唱的歌《妈妈》，但我没有找到，就让女儿给您唱一遍吧：


                    妈妈，给了我摇篮的妈妈，
                    妈妈，给 了我童年的妈妈，
                    妈妈，给了我阳光的妈妈，
                     妈妈，给了我春天的妈妈。
                    妈妈，可听见我远远的呼唤你，
                    可知道我深深的想念你，
                    感谢在您的怀抱中，我一天天长大。
                    从我来到我走，我只记住一个字
                    噢，妈妈，噢，妈妈， 妈 妈..... 。


今夜，在梦里，妈妈，我们会重逢的，只是，我多么希望这梦不要醒来。




        孙毅将军送给妈妈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