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的四代女性看女性意识的改变 (3 )

我的母亲 -----续

每当我重新审视我母亲和我自己的女性特征时，最令我沉思良久的，是那些忍让，忍耐和沉默。母亲不是一个温良谦逊的人。和外婆一样，她做事很有决断，有时甚至是很霸道。父亲也颇怕她，特别是在用钱方面。可是在对待外婆的事情上，她从来没能逃出传统的规范。在外婆病重的晚年，母亲也步入老年。照顾一个瘫痪的病人，从吃喝拉撒，到洗澡穿衣，这是一个七天二十四小时的工作，母亲做了二十多年。她不可以离家超过半天的时间，她不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尽情地大笑因为这样会触发外婆的病情发作。她还要忍受外婆随时随地无端的责骂和抱怨，最常听到的是：“我把你养大，还把你的孩子也带大了。现在你居然这样待我，连饭也不给我吃饱！”她时常是指着我母亲的鼻子大骂。事实是外婆的病是始于高血压引起的中风瘫痪，在她不能动弹的时候控制她的饮食是非常重要的。母亲是医务工作者，她做的都是非常符合专业护理的要求的。从外婆瘫痪后基本上没有再次中过风的历史来看，母亲的功劳是非常明显的。
身体的劳累是可以缓解的。精神的劳累和压力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母亲的累更加体现在她从不表白，从不申述。外婆大发脾气的时候，她几乎不和她顶嘴。最多她只是私底下警告我说：“记住我的教训，你以后自己的孩子自己带。谁也别求。不然你永远都欠了她的。”他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外，到后来根本就谈不上亲情了。好像我后来在某一本书里读到过的一样，亲情也好比存银行，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是存储亲情，而在孩子大了的时候就开始支取亲情了。我想，外婆早就取光了她的储蓄了，以后不断的透支，使他们之间的亲情不仅荡然无存，彼此更变得相互怨恨了。虽然母亲很少抱怨，但我宁愿她可以有机会抱怨，因为这样她或许不会那么累。是什么因素导致她的沉默的呢，我想，除了个性的因素外，传统道德于无形中给个人施加的巨大压力，恐怕是主要的因素。
忍让和克制是女性的美德吗？母亲一直在以她的言传身教影响我，说女孩子很重要的是能够忍让。这和一个人的才学没有关系。你可以是一个才高八斗的人，但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呵，你就必须学会忍让。争强好斗是男孩子的份内之事，女孩子嘛，只有懂得如何忍让，才可以调和家庭的和谐和稳定。特别是在婚姻关系中，男人的脾气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他是男人，男人要是没有脾气，那还是个男人吗？我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就很不忿为什么女孩子就要忍让男孩子。但随着年龄增长，也被潜移默化了。可叹的是有多少女性被这种所谓的美德所害，不过，这是后话。
从我外婆和母亲的身上，另一种女性的传统意识也时常令我思索。那就是女性对女性之间的歧视。我外婆无论怎么骂，她也不大敢骂我的父亲。而我的母亲谈论起外婆和外公时，她不会用轻视的口吻谈外公但是会这样谈外婆。而且，我相信如果这是一种婆媳关系的话，那个受指责的，一定是女性（媳妇）而不是男性（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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