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红
中国如何竭尽全力去呈现一个洁净且现代化的奥运城市面貌?最新的报道是说,北京关闭了一系列垃圾回收中心,十几万外地进京谋生的拾荒者因此被迫离开北京,各回老家。
路透社的上述报道还引述垃圾问题专家王维平的一份报告,内容是政府应该说服拾荒者在奥运期间离开北京。报告作者说,拾荒工作虽然对社会有正面效应,但拾荒大军大部分成员有犯罪纪录,其中70%还感染痢疾、肝炎和伤寒之类的流行性疾病。因此希望这些人暂时牺牲利益,待奥运结束才回返北京,他说,他们的损失不会很大。
为成就集体的利益和荣誉,放弃个人荣辱,华人道德教谕里这叫“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然而,这句话却没有说明另外一个问题如何解答,即“我”之“大小”如何界定?在现实中,往往变成社会底层与弱势者的利益为小,社会主流、精英以及统治集团的利益为大。上层社会的利益以集体利益之名,强加在另一部分人头上。
反之,西方的自由理念中,“我”没有大小之分,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要求他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被辨认为“小我”者主动或被动无奈地放弃自身利益,在中国确实习以为常。在这里,“大我”可以是民族荣誉,后者由政治领导层定义。
此时,中国正全力向世界展示自己成功主办奥运的能力,但外界同时也看到中国在奥运安保的名义下,逮捕据说预谋要破坏奥运的分离分子、驱逐可疑人物、限制入境签证发放;为保证北京空气质量,下令汽车单双日限行;为防止不体面的事情发生,采取手段将原本在城内勉强维生的下层流动人口清除出北京,越是低收入和弱势的群体,在国家民族荣誉大义凛然的要求下,变得更加脆弱。
为了完成指定的政治任务,可以不请示老百姓,罔顾经济效应,这是“小我”被压得过小,政治凌驾一切的结果。
和北京朋友聊天时,她敏锐地提出,其他国家承办奥运,当地奥组委主席往往是民间人士,甚至是商人。换到北京,奥组委主席刘淇,是北京市委书记,而且还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前天亮相的四个奥运新闻发言人清一色都是官员,没有一个民间人士:“能不让人家说你自己先把奥运政治化吗?”
然而,根据中国国情,有政治局委员坐镇才能凸显国家对这项事业的“高度重视”,反之则显得国家对奥运不重视,也将无法调动各阶层认真把奥运有关工作做好的责任心。
最终,这是一种民间观念,更是体制问题。到今天,中国的制度依然是国家、执政党与政府大于一切。国际观察者喜欢报道中国为了奥运可以如何如何,多少车子不得上街,中国人忍受了多少不便,中国会认为这恰恰体现中国认真对待申奥的承诺,但外界不一定会领情,反而会觉得这些做法都透露出专制主义的本色。
学者指出,奥运的意义在于让世界看到一个真实的中国,也让中国看到真实的世界。围绕奥运而发生的媒体风雨,清楚道出了中西方的差距与隔阂,原来有多深。民主与不民主,这是较笼统的对比法,更细致一点说双方对政权与民权应有的别界的判断迥异。
另一方面,中国可能也没有实现他对自己的要求。像今年两会透露的“建设服务型政府”的理想,在奥运工程中就不见进展。在奥运被视为中国对外展示国力的重大契机之时,当局最终回到它最熟悉的方法——加紧管控,以政治力确保一切顺利,原本可能的改革进程暂搁一边。
这真是一个吊诡,外界以为会通过奥运看到中国发生很大改变,结果在外来目光的直接压力下中国对安保、控制示威抗议等方面皆采取保守姿态。但我相信,奥运终究将有间接的影响,例如政府和人们都越来越适应不仅仅说好话的媒体。然而,中国如何改革,它内在的压力与动力才是最重要因素。
□ 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