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读元代关汉卿的一首曲。他自称:“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当时觉得这是关汉卿创造的一个极生动的Image:铜豌豆。
后来再读发现,铜豌豆的原意不是那样的。它的本意是妓院对老主顾嫖客的昵称!
这很有意思!
这句话出现在《南吕·一枝花》的《不服老》曲中。我理解的曲就是歌词,用来唱的。大概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此段为该曲的最后一段:“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 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此曲的开头是这样的:“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从上下文来看,此曲主题是写作者如何占尽风流,大有嫖遍天下的妓院,采尽天下花草,自豪高兴的心态。且自豪无比地自封为铜豌豆。
这反映了什么呢?关汉卿时代的价值取向。
某个人喜欢嫖妓,罪生梦死。这在任何社会都存在,并不少见,也不足奇怪。奇怪的是作者要把这个自豪感写成曲,到处传扬。那代表了当时知识分子在冷酷的社会现实面前的无可奈何!
蒙古军队打入中原时,是残忍无比的。当然,他们去打西亚和欧洲时,其行动的残忍可能还超过了此。历史学家论证说他们杀了多少人。被杀的不光是汉人,其他民族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然,今天说他们根本没杀人的人也是有的,说他们是“不得不”杀人的人也是有的。蒙古军队曾想把占领区里的人全杀掉。在他们面前能说上话的人劝说“留下百姓,可收些钱”,他们才没实现杀光政策。反正把人分为几等则是千真万确的。在元当过官的张养浩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表达了他内心是多么惨痛。
在这样的社会现实面前,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各种各样的追求,包括对得意的和失意的及半失意的人,都变成了不可能和毫无意义。人的生命就像蚂蚁一样。唯一剩下的可被某些人追求的就是男女肉体交欢的生理发泻。关汉卿的这首曲就是这种思想的代表。
他的这首曲能得到天下人的共鸣,从而流传下来了。这说明天下人很多认同他的价值观的。普天之下,以能嫖为本领。多数人去追求,且自豪无比。有的评论家说这是对儒家道学的挑战,“战斗性很强”云云,实在是可笑又可怜的新道学家们的胡言乱语。
一个社会中,弥漫着吃喝嫖赌为自豪的价值观,灾难就离那个社会不远了。铜豌豆也抵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