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跳跃在我生命中的精灵
花小黄和花小黑应该是亲姐弟,才巴掌大就到处流浪,猫妈一定是不在了,看不到孩子们如何地疲惫惊恐和营养不良.
当时我们住平房,更确切一点儿说是母亲新单位的仓库,被分割成一个个的大间,地下是砖一块块排的,有整块的也有碎的;房上的木梁是睡不着的时候用来数的,这样你可以不用数羊.面对面两排房子就只有一个共用水龙头,冬天到的时候,水管就被用草绳裹上,大大的水泥池子,不偏不倚地在当中.被分到仓库房住的,都曾或多或少有点儿问题,每天大人们借用水的机会平等地打招呼天南地北地聊,也有扭过头跟家里人喊话的时候,一旁的人听来多少会有点儿云里雾里地,那可不吗,南腔北调来自五湖四海,至于是什么目的走到一起来的,就说来话长了……同样只有一个的公共厕所成丁字型紧靠着我们对面那排房子最左侧,也就是说,那家江西老表其实是跟厕所共用一堵墙.比起那家人,我家算是”幸运”的了,既离厕所不远,又不会总是臭臭的.不过既然我们也住把头,没有厕所也
得有点儿别的什么吧,比如说 一个曾经的猪圈!说起这猪圈它不仅是两大间, 地面墙面居然还都是水泥的, 除了没有房顶, 绝对比我们的条件好. 这个猪圈被我们打扫干净,就成了过家家的好地方,
两大排仓库房,每家都有差不多同龄的孩子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上食堂买馒头都一起,到哪儿我都带着弟弟,这是母亲的命令.碰上母亲没下班,我总到对面江西老表家做作业,房子里暗暗地,靠厕所那面墙总是画着大面积的地图,可以不费劲地辨别出新旧来,旧一点的地图是白印子,母亲说是碱,还有这回事?墙上能生出吃的来?那除了碱还能生出面来吗?我问,母亲变了脸色,说:不许瞎说,更不能出去说.表情复杂的样子.
日常生活用水的给水当然是从那个大水池来,至于排水,我家门口有一块地,母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菊花,,加上原来的一棵松树,倒也绿绿地一片.一开始,还花是花,树是树,经不起母亲淘米水的灌溉,菊花长成了一堆菊树,除了开花那段时间能勉强看出个所以然,其它时间就是一片疯长的绿.我就是在这堆疯狂的植物下找到花小黄和花小黑他们的.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我家洗碗水的味道把它们吸引过来的,可是每天的饭里我不记得有什么油水呀
因为刚搬回城,不认识什么小朋友,除了作业,我和弟弟每天就是看十万个为什么和少儿科学,同学里有的养蚕玩儿,江南人的东西,北方来的我没见过,就好奇地讨来一小片棉纸放进一堆棉花的纸盒,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纸盒,盼着棉纸上的小点点儿能变成蚕宝宝.如夏后,把冰凉的白肥的肉虫放在手心里看它们摇头晃脑地吃桑叶,很有成就感的憧憬着圆圆的蚕茧.
到后来,就真的有了蚕茧,肥虫们纷纷绝食,开始作茧自缚了,它们身体颜色不同,茧的颜色也不同,等到茧陆续破了,钻出一群蛾子,扑拉扑拉拍打着纸盒,一打开,就家里四处乱飞起来,大大的,我们害怕了,于是,向母亲许诺的绸缎衣服就全被我们放飞了.母亲反而大送一口气的样子.她是很厌恶那些肥虫的.
幸好这姐弟俩被我从菊树下揪了出来. 当天,脏小黄和脏小黑被洗心革面了一番,显出了菜花黄和煤渣黑,瘦小胆怯,饥饿的眼神,那时没听过猫粮,连人粮还要票,凑和着打点了我们的剩饭剩菜,竟也舔嘴抹舌地表了一大堆情.嘴里一个劲儿地唱着呼噜,母亲于是只同意放养.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亲密到同吃同睡同劳动的地步.
双方达成一致, 它姐弟就被我姐弟正式收编.花小黄是姐姐,壮实一点,稳稳地前面踮着脚儿走,花小黑是弟弟,身子有点儿弱,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追随姐姐尾巴尖儿上的那撮白毛.
书上说猫会爬树,我就把花小黄姐弟俩拎到树上,观察它们如何动作,可怜两个小家伙儿挣扎了一下,就摔了下来.或许是树干太直,既然竖着不行就来横的,把他们放到架在两棵树之间晾衣服的竹竿上,看着两个小倒霉蛋儿死命想用指甲扣住竹竿,吓白了的小脸儿虽然有毛挡着看不出来, 可眼神里的惊恐是暴露无遗的, 听到这两位的血泪控诉,母亲赶出来给拯救了.还把站在树下傻笑的我和弟弟臭批了一顿.
时间在花小黄花小黑姐弟俩的陪伴下很快过去,作为姐姐,我和花小黄都显得比较懂事和成熟.那时候,9吋黑白电视已经可以买到了,同学家里就有,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特别不把窗帘拉上,外面走过的人扭头就能看到电视里闪烁的光.有天晚上,我悄悄带着弟弟假装从窗下走过,扒着窗沿,想够着朝里看看…..跟过来的母亲很伤心,伤心归伤心,还把我给打了一顿.我常因为自己或弟弟的错挨打,母亲说从来没见我哭过,她总说我心很硬.
很晚了,母亲还逼着我练毛笔字,练来练去就是: 自尊,自爱,自重,自强. 十遍,二十遍,五十遍,还是不行,困死了,再重来,那个”自”字真难写呀.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这么没面子过,晚上就跟猫姐弟玩儿,冬天了,没有什么便宜菜,我吃白糖猪油拌糯米饭,弟弟喜欢吃咸的,就把糖换成盐.印象中并不觉得怎么样,没有菜就没有菜呗,挺好吃的,直道现在,我还是喜欢吃甜的粘的.
可是当时,我们总生病.不知为什么.
花小黄和花小黑姐弟俩早就已经升级到跟我们同住同劳动的地步了,每天放学,总有花小黄守在最靠家的墙角接我和弟弟,小狗一样地探着头,远远地望着,等着, 小黑自觉地在姐姐周围玩儿,保证活动范围在姐姐的视线之内,生怕被丢了,时不时抬头研究一下小黄的动向.有太阳的星期天,小黄就给小黑洗澡,从头舔到尾巴,有时劲儿大了点儿,小黑的头就被舔的一扬一扬的,然后小黑也会倒过来给姐姐擦把脸什么的,不是很认真,走过场的样子,小黄从不在意, 小小的粉红舌头,总是很坚持仔细地打扮自己和弟弟,一下一下地梳着,现在想来,我们似乎从来就没有给它们喝过水,它们似乎从来就没有尝过肉星,从冬到夏,又转了一圈,小黄姐弟就是长不大,总是小小地身子,尖尖的尾巴,弱弱地叫.看不出年纪的样子.后来才知道,猫是肉食动物,可怜的小东西,总是蹲坐在小方桌周围,打着转转渴望的眼睛.为什么你们不找一个好人家吃肉去呢?不是说猫是奸臣,有奶就是娘吗?
我家厨房是在外墙和猪圈之间搭出的一个斜斜的棚子,有个门,但从来不锁,没有锁也没有必要锁, 倒不是共产主义实现了,实在是没有东西好紧张的,一张很矮的小方桌,三个小马扎儿(就是小凳,满族人这么叫)一个当时在我们住仓库的邻居里面算昂贵的煤气包,是大伯伯的面子换来的,换煤气的时候要走很远很远,用一个两个轮子的长把小车拖着.我们的小车总是一路格吱咯吱的尖叫,我们不懂为什么,声音真的很刺耳,好象能钻进我的脑子,又远,又累,又吵,怕极了换煤气.如果煤气不到周末就没有了,我们就惨了,没有热饭,也没有热水洗脚.
煤气包靠着的那面墙上有一个用几层塑料薄膜订着的窗户,冬天的时候我们尽量不在厨房吃饭,非常的冷.母亲不会做饭,一锅饭出来能有生有熟还有糊,然后母亲就交我一个任务,如果米汤从小铝锅里跑出来,就把火关小,过一会儿打开锅盖看一下,没有水了就把我关更小,然后经常转转,好让铝锅收热均匀,因为地面不平的缘故吧?咸菜,豆干,冬天是淹菜,过年的时候母亲会端回满满一铝饭盒的绞肉,我们可以包饺子.母亲是满族人,很看重大年夜的铰子. 我的任务是用姥爷留下的瓷蒜捣子捣蒜泥儿,弟弟在一边朗读一会儿就站起来凑近盯着冒着白气的锅,厨房里也不那么冷了.可印象中就是没有小黄姐弟在旁边,一年中我们唯一能吃到肉的机会,后来我想,它们是被刻意地关在了门外!
湿冷的南方的冬天,曾有两只小猫,蹲坐在冰雪中,惊恐于远处过年的炮竹声,近处人来人往,仰着脸隐忍着,盯紧那扇关了的厨房门,小鼻子追随着空中飘过的热气,期待着或许,或许能被里面的人记起,让我们也进去吧,太冷了,昨晚以后还没有吃过东西呢,放我们进去吧,脚都麻了,乞求声太小了颤颤地随着北风远远地被带走了,小黄转头柔声提醒小黑,来,咱俩靠紧点,手脚要并紧了才暖和,不要趴着,空肚子贴着地会疼的,坚持一下下...厨房里,第一锅饺子熟了,肉的,真香啊...许多年后家里的波斯猫,从来大刺刺蹲坐在属于自己一侧的饭桌,感觉被疏忽了,就自己上手,从盘子里,大家的碗里,甚至我们的嘴边捞着吃…从来都是一碗水,一碗白煮的去了刺的鲢子鱼.命运就是这样,动物是这样,人是这样,世世代代也是一样…艰难会让童心也变得粗糙起来.
过年的时候,母亲的领导挨门逐户拜年,懂事的小黄正想带着小黑出去躲避一下热情气氛,被那个领导一眼看中,猛夸一阵,差点儿忘了到底是来给谁拜年的.然后就旁敲侧击地说家里人(也就是老婆)得了什么病,很希望有只小猫做伴儿,等等
当天晚上的思想工作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随后的几天,母亲不断晓之以理,小黄被送走了.
还没出正月,领导又上门了,这回是想请我去做思想工作,小黄不吃饭,闹情绪. 于是,母亲领着我去开导小黄,回来的路上,母亲安慰我说,都在一个大院里,放养的小黄还是可以经常看见的.
可是我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小黄呢?
家里只剩下小黑,孤独的眼神,失魂落魄地趴在姐姐位子,闻呐闻呐,很窄的窗台,挤在上面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那个破院长又来了,说小黄不见了,看是不是回来探亲了,可我们也没见她呀,当天晚上,小黑变的很不安,激动地猛抓门边,大声叫着,开门处,正是小黄,眼巴巴地想进门.
全家都很激动,不知道小黄是怎么找回来的,去院长 家的路她只走过一个单程,怎么竟然能回来? 不是说猫都是嫌贫爱富的吗?院长家的饭菜比我家好呀.
花小黄还是回来了,一只在我家还没有住满一年的小猫家伙.小黄更瘦了,大大的眼睛晃晃悠悠地,大口吃着泡了汤的花卷.嘴里呜呜着,小黑围着姐姐绕来绕去,两只猫舔呀舔呀...我狠狠地朝母亲看过去,尖叫着,猫是我的,不许送人
母亲扭着头,走开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才不在乎呢,我站在地下,跺着脚,愤怒让我全身颤抖,为什么别人可以强占我的东西?
母亲还是决定把小黄送回去,猫是活物,藏不住,又都在一个大院里,院长很快就会知道.
在我和弟弟眼里,那个院长是个最坏的坏人,相信小黄姐弟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么撕扯着,小黄还是被送回去了.
临走的那天,小黄很镇定,好象很认命的样子,被抱走前舔了舔小黑,走的时候连叫都没叫一声.
很快,小黑就死了,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硬了,黑花毛下面,瘦成了皮包骨. 眼睛是大睁着,干巴巴没了灵魂的枯.母亲沉默不语.小黑被装进一只鞋盒子,埋在了菊树下.
院长并没有向他许愿的样子,经常带小黄回来看看,.我们也在没听过小黄的音讯.
我想,母亲是内疚的.
姥爷平反了,家境一下就好起来了,我们搬进了楼房,我们每人都有自己的房间了,可以养好多只猫了,时间距离花小黄姐弟的离去转眼已5.6年了.
9寸黑白电视的年代,连张照片都没能留下.
若干年后,某次闲聊当中无意提到花小黄和花小黑,母亲立刻就走开了,弟弟很默契地看了我一眼,转了话题.
没有照片,也不会忘记.
以为就此算了,原来她姐弟只是个起子.我和猫的缘分的起始.
然后,雪狸就来了,一只刚出生3周的猫猫,同学父亲厂里废旧堆里拣的,怕被家里的大狗吃了,当天就送了我.
小小的,白白的,叫声都听不见,放在桌上,都还不能走出一条直线,眼睛是纯纯的蓝,给一盘子牛奶,喝了个满脸,中间还栽进盘子里,挣扎起来的时候,小眉毛小胡子上还挂着奶珠儿.
母亲先前还担心,怕是有传染病的野猫,但这小白东西分明地显示出某种幽雅和精致,让人奇怪怎么会流落到废物堆里去了呢?
母亲一向睡眠不好,家里有点动静就会尖叫着醒过来,是我小时候家里遭遇偷盗的后遗症.小家伙好象能感觉什么,总在睡觉的时候找母亲去借枕头.
被猫毛温暖着,于是母亲就改了主意,说瞧这双眼睛,这身雪白毛,分明是良好基因的产物,就叫他雪狸吧.自此,雪狸在家中的地位就算是牢不可破了.雪狸可以趴在书上晒太阳,而那本书正是你当时在看的,或者把稿纸抓个满天飞,全毛套装上蹭痒痒,饭桌上抖擞精神是长有的,害得我们吃下不少猫毛.
惹急了,母亲也只是遥指着他,威胁恐吓一翻.
等到再大一些,就开始吃鱼,掏了内脏的白煮鱼,先喝煮鱼的水,再慢慢吃鱼,然后抱起来的时候,就总能闻到毛里毛外的淡淡鱼惺味.蓝眼睛很认真地盯着你看,间或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加上那暖暖柔软的小身体,很会诱发你为他心甘情愿服务的愿望.于是,我自然而然担当起了小家伙的起居料理的重任.
并因此,我对他从何处继承来的良好基因开始了认真怀疑,他,是只野猫.绝对!当他洗澡的时候.
雪狸的活动范围不大,除了家就是阳台,阳台外面又都被杉树齐整地挡着,看不到什么,加上他洗干净之后雪白娇嫩地蹲坐着,幽雅地微叹着头往楼下张望,就忍不住想让他看看外面的精彩.
那时为增进母子感情,基本上每个周末母亲都会带我和弟弟去玩儿,郑重其事地选择了一个暖和的星期天,抱着雪狸,我们转了两次车到公园踏青,一来也是让雪狸见见世面.
小雪狸乖乖给抱着,买冰棍儿的时候放他在人家的冰柜上,被周围的人看着,评论着,还是那么静静的,只是眼睛盯牢了你,生怕被拉下.看到大片草地的时候,禁不住有点儿疯,也只限于在我跟弟弟之间跑跑.中午的太阳下,他的白毛直发光.被晒热了,就知道躲进我们坐着的影子里凉快一会儿.不到下午,就开始打蔫儿,可能是太累了,这算是大运动量了吧, 毕竟他还不到1岁.
回家的路上,我有点儿急,想赶快赶回去上厕所,于是就抱着他站到车门口,想等车停第一个下去.终于到了底站,那辆车门打开的时候声音剧响,那种老式公交车,车门上方的什么阀门还往外喷气,吓的雪狸一下蹿出去没影了,我这边也傻了,上厕所的欲望也不见了,车上的乘客和车站的人都帮忙找,也没有结果.
从车站走回家的路真长啊.大家都很沉默,过了饭点儿,母亲也没有做饭的打算,我算是把这和睦气氛给彻底弄砸了.
很晚了,母亲说,咱再去找找,白天可能他害怕不敢出来见人,也饿了一天了. 我想,母亲是想起了花小黄.弟弟赶紧换衣服.
没收获,母亲回去的时候走的很快.我和弟弟在后面,一路小跑,紧盯着前面母亲的影子,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在夜色中显得鬼影憧憧.又一次感受到了失魂落魄.
为另一只小猫.
接下来的两天,还是一样地没有收获,母亲说,他怕是已经死了,不是饿死就是被车什么的给....
哎,冰箱里还有他的鱼呢.
然后,第三天,我决定赖在好朋友家不回去,家里的气氛实在是不怎么的.
花小黑僵硬的身子,睁着的眼睛里是干的,那种干巴巴的枯竭,我记得很清楚,一直不明白,他的水汪汪的眼珠哪里去了,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难道是心先死了?
直到一年前在OTTAWA的高速公路上跟朋友帮忙把车祸受伤者拖出车外,才从那个死在朋友手里的小女孩的眼里重新看到了那种瞬间的枯竭,是被灵魂撇下的躯体.
无论如何我要找到雪狸,哪怕是不得不再次面对那种枯竭.
公交车已经停了,马路上冷冷清清,朋友的哥哥用摩托车带着我,慢慢溜过车站,还找什么呀,站在路灯下我都害怕,更别提往角落树丛中去了,算了,我说.
嘴里说着,眼睛还不死心地往黑影深处看,然后....
我忍不住回头,再回头,咱能回去看看吗?好象有个白影子,我没底气地央求.推着关了火的摩托车,我们又转回头,我拉着哭腔叫:咪咪,咪咪....
就在当时车开门的地方,国民党留下的梧桐树下,小白影在移动,犹豫地往暗处退,我追着就过去了, 小白影越退越迟疑,然后就扭过头看着我不走了,等我扑过去,抱在手里的小东西轻的没了份量,路灯下也看得出,不是白色,但我知道,就是我家雪狸,肯定是.还没进楼道口,我就扯着嗓子嚷,要在平时,这是没可能发生的事,就算我壯够了胆,也得被母亲骂死.
看着我手中的一团脏毛,母亲泪如雨下,一把夺过雪狸就不撒手了,一定是三天没吃没喝,皮包骨,毛成了稻草,跳蚤分明极了,黑肥的,在毛里蹿.
米汤养胃,可 一时间,哪里来的米汤,就牛奶吧,边上劝着,少喝点儿,别一下把胃给撑坏了,一边两大盘子见了底,心里真的酸呢.暖暖的酸,
这之间,雪狸的名字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家随心所欲地叫:臭臭,蛋蛋,笨笨,朵朵,雪雪,肉肉...
到后来,只要是听到叠词,雪狸就条件反射地认为是在叫他,被后长出来的肉挤小了的眼睛就转向发声方,不然就颠儿着肥屁股冲过来,试图把你领到饭碗旁.
因祸得福的雪狸,并不认为关于他的话题可以由浓转淡,在我们都已经习惯于坐在翻飞着白絮的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居然还为自己不在是中心主题而愤愤不平.
扭头看着你,撅着屁股,伸长了肥腰,小镰刀一样的指甲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抓着沙发扶手,敌进我退,敌跑我打,等你急了,做状要追过去打他,小家伙利索地来个三级跳,上了大橱顶,斜斜地依着橱柜边儿,好象古时候绣楼上的小姐,从半开的窗向下看,那分闲情逸致,气人的很.
不然,就在电视剧开始之后,跳到电视上,做天冷取暖状,然后就预谋以久地把个尾巴拖在屏幕前面,再晃晃..
每每这时,母亲就说他:什么猫吗这是,人家小猫都是杏眼圆睁,瞧你这小倒三角眼儿...这么说着,就能把雪狸给气得跑掉,一边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雪狸的眼睛不再是蓝的了,变成一只偏绿,一只偏灰,的确不属于那种大得晃晃当当的铜铃一般的眼睛,在大眼撩人,小眼迷人的年代,剩下他这是不大不小的气死人.
若干年之后看他的照片,还是觉得他眼睛小,直到养了猞猁,才发现什么眼睛小,大眼睛那是因为有眼线,显得大,其实应该差不多.每到吃饭,我们3人各坐一边,雪狸坐在属于他的那边的桌上,他嫌凳子不够高,有被歧视的感觉.其实是不利于他下手.看着我们吃,眼神从盘子跟到嘴边,饭碗,猜测着,什么东西可能合他口味,就伸手半路上拦下来,脾气大的,到嘴边的东西也会被他夺过去.
母亲是彻底的纸老虎,雪狸心里清楚着呢,你拿手轰,我视而不见,你拎我走,我再掉头回来,筷子敲我头,我忍...脸红?笑话,我不仅皮厚,还毛长.
其实,最宠他的,还是我,母亲威胁我很多次,弓姜虫就弓姜虫,我才不在乎呢.每天照样亲来亲去,口水吧拉地,谁都看得出,雪狸已经烦我了.
能不烦吗?洗澡,梳毛,吃药,连半掉的还挂在嘴上的牙都是我用我的眉钳给硬拽下来的,光靠每天给收拾鱼,是弥补不了我带给他的心灵创伤的.
其实,母亲才是背后主使,那些关于洗澡的指令,都是母亲传达的,既然是白猫,就该是白毛,母亲说.
九十年代初,活鱼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夏天有猫鱼,小小的,不贵,到冬天,一条鲢鱼,切成四段,吃两天,碰上去菜场晚了,没鱼卖了,就想说把鱼里拌点饭,结果是: 饭里的鱼能被挑出来,剩下的就是饭,挑不出来,就闹绝食. 更有甚之,饭碗边上的墙上,被他摔的都是米饭粒儿,革命斗争再也进行不下去了,真的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平时,谁的手靠近嘴,都能感到有一对光柱扫过来,手里有吃的,不用说,得给他鉴定一下,手里是空的,眼睛还盯着你的嘴,看是不是已经被藏进了嘴巴.如果对光柱不理睬,你就惨了,碰上猫肚子是饱的,他会在精神上折磨你,让你内疚;碰上猫肚子有点儿空,你最好不要嚼,赶紧呑了吧,不然...
这猫已经养的不象猫了.春天楼下任你是何方神圣,有多么的美丽动人,作为一只不是太监的猫,居然心无旁待,无动于衷,经常有猫站在一楼墙头上仰着脸儿叫他,这位可好,老僧入定地蹲坐在阳台上,只不过看看而已.当猫们最终失望离去的时候,他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送个注目礼. 至于到处撒尿划地盘,母亲的确为他晒过被子.
几年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女朋友,不是没有牵线搭桥的,也有那宝贝千金来小住几天的,把人家赶到衣橱底下,不许出来,害得人小姑娘没吃没喝也没拉,硬是蹲了一晚的旮旯.主人来接的时候,小眼圈子都红了,赌气不肯出来,那可不是,谁在家不是心肝宝贝的.
转眼我们六岁了,由于常年摄取营养单一,开始胃出血,最早没在意,到后来,清理毛团的时候,纸上显出明显的粉色,赶紧又往农科院赶,公交车走45分钟的路,出租司机诈了我240块钱,这最早的出租司机们,可真是属于先富起来的一群了.那庸医,一针下去,我们就站不起来了,给了一包维生素K, 就被打发回家了.这下可好,不吃不喝,缩在床脚,硬是躺了好几天,都以为不行了,又缓了过来,母亲说,这猫象我,都是大病之后死里逃生,必有后富之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