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护士

                  
  现场比分是十比四!尤护士率领的女子篮球队领先,离终场还有几分钟。场内场外大呼小叫,激烈的比赛使每个在场的人都疯疯癫癫。

  十比四?篮球比赛?是的,这是1973年黑龙江一个农场的春季循环赛。这个比分正说明比赛的白热化。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六、七级大风。每个人嘴里都是沙子。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在场上总是随着球挤成一团,多数情况下,球是在地上滚动。为了抢球常常是几个人同时跌倒,匍匐前进。谁要是刚想投篮,保证有对方的两、三个人上来就打,噼噼啪啪,呼哧带喘。

  不管怎么说,尤护士她们队已接近胜利。啦啦队在欢呼。坚持就是胜利!尤护士一定要顶住!

  用毛主席语录鼓励她们,这是精神原子弹。“‘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赢啦!赢啦!我们分场嬴啦!要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突然尤护士摔倒!不,是被对方故意推倒。她摔得不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还了得?她是分场的大主力。啦啦队气愤地大喊:犯规啦!犯规啦!可担任场内裁判的矮胖子故意装没看见。他讲话,这帮娘们儿每时每刻都在犯规,我判谁?让你们打去,再有几分钟比赛就结束。他就是不吹哨。啦啦队都有点傻眼,一起向篮球队带队的乱喊:还不叫停?还不叫停?!怎能不着急?本队一共投进的五个球中,有三个是尤护士扔进去的。

  其实尤护士在地上一直迷着眼瞄着呢,见矮胖子根本不打算理她,猛地从地上跃起。妈的!她骂了一句,狂冲过去将对方一个队员猛地一推,让她跌跌撞撞地摔到场外。

  哎!你这是干啥?矮胖子瞪了眼睛。倒在地上的小胖丫头龇牙裂嘴地爬不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尤护士喊着又抱着球三步上篮,早跑步犯规了。

  尤淑琴,三十刚出头,两个女儿的妈,六十年代哈尔滨下乡青年,该是最早的知青,到农场那年十九岁,现在是分场医务所的护士。人长得高大、健壮,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大嘴巴里一口整齐的牙,加上白里透红的皮肤和卷发,人们都说她有点儿老毛子,也就是俄国人的种。也真没准儿。哈尔滨有过不少白俄。

  相比之下她丈夫韦会计长得可惨点儿。脸干得象柞树皮,黑黑的,五官模糊不清,长期的肺结核已把他锻炼成丝瓜瓤子。不仅如此,他还比尤护士大十多岁。尤护士怎么找他呀?!他们那两个女儿都受影响,象爹。

     尤护士最初的男朋友当然不是韦会计,那是个一同来的哈尔滨青年,颇风流倜傥,是总场汽车队的,也好打篮球。可过了两年那小伙子回城就把尤淑琴甩了。她立刻犯了精神病。上当受骗了呗!多普通的故事,女的出身不好,但很漂亮。小伙子花言巧语得到了她,情况一有变化就抛弃了她。尤淑琴不是姑娘,大大地掉价,韦会计乘虚而入,两人火速结婚。

  他们在一起平静地生活了近十年。可现在家庭这条船忽然不稳。第三者插足吧?都那么说,但被称为第三者的人太不够水平。比水浒传中的武大郎强点儿有限。

  武大郎是上海下乡知青,小三十岁,一直看不出还是个情种。到农场几年一直在分场里搞宣传,写写画画。说老实话,才艺太一般,可在这儿就算才子。要不怎么有情种?有才就不能有貌,然而武大郎不能原谅自己,成天默默不语,恨自己无法潇洒。

  他们俩的事在分场已是人人皆知。武大郎在分场办公室搞宣传好几年,他干活的地方离尤护士的医务所仅几步之遥,原来他就那么酷爱男风,不近女色?你要是这么问,人们马上会反驳,量变到质变总得有个过程吧?”“人家搞破鞋还让你看见?现在证明总有不透风的墙!丑事张扬出去了!

  什么丑事?武大郎常帮尤护士干家务活儿,在武大郎画宣传画时,尤护士总在一边赞不绝口,其实画得和蹩脚的卡通差不多。他俩在一起就有说有笑,没完没了。这还不够吗?你看他们那个眉来眼去的劲儿吧。

  尤护士真的厌恶她的丑丈夫,想找个年轻小伙子快活?可她还在年初替丈夫求药呢。去年底黑龙江到处流传着神仙下凡为百姓治病的事儿。在牡丹江市郊的山上,还有人见到了神仙!有个人要治父亲的浮肿,神仙就扔给他一只赖蛤蟆。老父亲嫌恶心,只吃了癞蛤蟆的前后腿。结果老头胳膊腿都消了肿,肚子仍然鼓着。
谁让他不把癞蛤蟆肚子吃了的?

  这山成了神仙显圣处。黑龙江各地的善男信女都到那儿顶礼膜拜,为亲人求药。满山遍野的人呀!每人都把一段红布条系在树梢上,然后跪下,在地上放个碗。要长跪久磕,不许抬头。胡说白道那吧?什么年月了,还有这种漏洞百出的迷信?咳!谁要胡说,天打五雷轰。求药的什么人都有,农民、工人、机关干部,甚至还有警察。据说求药是否灵验,要看求药人和被求药人的关系。为配偶、父母、子女求药最有可能得到仙药

  所以尤护士给丈夫求药去了。半个月回来别人问她结果如何?憋着看她的笑话。她笑道:我们求药的时候被人搅和了!有个尿炕的小伙子为自己求药,他心不诚,在那儿偷听!正赶上边上一个求药的姑娘也尿炕,他过去说:咱俩都尿,就凑成一对儿吧!那姑娘能干呀?!两个人一吵,神仙怒了,后来谁也甭想求药!这回答有多妙。

  面对人们的种种议论,尤护士振振有辞,我家老韦能干家务吗?垛柴火,种园子他那身体能行吗?我兄弟(武大郎)不帮我谁帮我?怎么那么爱嚼舌头?我还不能看他写字、画画儿啦?他画得就是好!你们谁也比不过!我俩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起都不行吗?

  想想也对。可情况是在不断地变化,他俩的关系又有发展。在没人来看病时,武大郎便一头扎进医务所,一呆就是很长时间,尤护士还把门反锁着。有那么几次之后,韦会计就知道奸情。这天武大郎刚进医务所,韦会计不知从哪个角落奔出来,径直来到医务所擂鼓般的砸门。很快门便打开,尤护士探出头一看是丈夫,你干嘛?

  看看!韦会计忙从门缝往里看,见武大郎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你有事没事?到底来干嘛?尤护士再次厉声道。

  干嘛?来监视你!韦会计也提高嗓门。

  尤护士不答话,猛地关上门,咚!韦会计愣愣地在门外站了半天,恶声恶气道:破鞋!说罢,扬长而去。

  医务所的门又猛地打开,尤护士跳出来,你说谁?你说谁?

  当天下午尤护士便喝敌敌畏自杀!武大郎一听也殉情。当人们在尤护士家乱糟糟地抢救时,武大郎已一头栽倒在场区边上的树丛中抽搐。他喝了更多的敌敌畏!幸亏几个青年带着自己养的狗在场区边闲逛,好管闲事的狗发现了已处于昏迷状态的武大郎

  人们抬着敌敌畏味儿冲天,吐得一塌糊涂的武大郎奔回青年宿舍。抢救马上展开,豆浆一碗碗地灌进武大郎的嘴巴,接着又让他头朝下吐。武大郎发出非人的呻吟。一个小时后,总场的大夫也赶到,一口气注射了几十针阿托品和解磷锭。武大郎危在旦夕。

  屋里正乱坐一团,人们惊异地发现,下午自杀的尤护士正在门口看着他兄弟哭,兄弟呀!你怎么当真呀?姐姐我喝药是吓唬他们!……”原来尤护士只喝了一点点敌敌畏,剩下的都倒了,只把空瓶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众人好说歹说把尤护士劝走。韦会计又来到宿舍门口。他看看昏迷着的武大来了一句,活该!

  不知谁嘴快,马上把这话传给了尤护士,真是卖呆儿的不怕乱子大,弄得尤护士又要死要活,满分场沸沸扬扬。但过了一天尤护士不见了踪影,她到总场医院护理她兄弟去了。不管怎么说,武大郎遇到个仗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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