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词人王鹏运二三事 夏纬明

其鸣无声,其飞不能高远,日沉浮於鸥鹭之间,而默以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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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词人王鹏运之二三事

清季词学昌盛,名家辈出。同光之际,如文道希廷式、沈乙庵曾植、郑叔问文焯、朱彊村祖谋、况夔笙周颐、张次珊仲炘、宋芸子育仁等,皆当时以词鸣。而且除诗词唱和之外,于政治见解上亦属同气相求。诸人皆推王半塘鹏运为领袖,持词坛之牛耳。

半塘中式同治九年举人,由内阁中书擢至侍读。光绪十九年授江西道临察御史,为礼科给事中。当清末叶,外侮频侵,国势日危,内外窳败,贿赂公行。半塘有鉴于此,屡上封章,弹劾权要,一时称为敢言。盖其具深筹卓见,非仅以词章著也。

半塘曾疏劾李鸿章、庆王奕劻、荣禄等,皆当时权势赫赫者,操生杀升黜之柄。而半塘不畏强御,概予抨击。光绪二十二年慈禧太后那拉氏日图安乐,终年多住颐和园,并诏光绪载湉随侍在园。又欲重修圆明圆,将大兴土木。半塘深以为忧,遂上疏诤谏。奏疏中称:“颐和园驻跸,请暂缓数年,俟富强有基,经营就绪,然后长承色笑,侍养湖山,盖能先天下之忧而忧,自能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位氏见奏大怒,欲置之死罪,幸经军机大臣等吁恩免究,始传旨申斥,并谕:“此后如再有人妄奏,即将王鹏运一并治罪。”

半塘曾有一次受人之绐,误劾翁同龢,后颇悔恨。康南海有为有诗赠王幼霞(半塘字)侍御一首云:“修罗龙战几何时,王母重开喜见池。金翅食龙四海水,女床栖凤万年枝。焰摩欢乐非非想,博望幽忧故故疑。大醉钧天无一语,王郎拔剑我兴悲。”注云: “幼霞清直,能文章填词,为光绪朝第一。时欲修圆明圆,抗疏争几被戮,幸翁常熟为请得免。然后为荣禄所卖,误劾常熟。常熟以救幼霞语我,吾告幼霞,卒劾荣禄而自引去。”荣禄为那拉氏心腹,掌军政大权。半塘参劾之,不纳,不久既挂冠而去。至扬州主仪董学堂。甲辰春(光绪三十年)因扫墓过苏州,于六月二十三日病卒。

半塘之政治思想,属于维新派一流,在戊戌年正月上疏请开办京师大学堂,至五月即奉旨开办。与盛伯羲昱、文道希廷式等酬唱甚多。其咏翁同龢开缺回籍之《鹧鸪天》二首,极示感喟。又如《满江红》送安晓峰谪戍军台及《八声甘州》送志伯愚都护之任乌里雅苏台二词,完全揭明宗旨。因安晓峰维峻,是为参李鸿章得罪遣戍;志伯愚锐,乃珍妃之兄,被摈出京,此二人皆不容于那拉氏也。

文道希之《琴风余谈》笔记中载“王幼霞御史争割地一疏有云:‘李鸿章奏调随员,有伊子李经方及道员马建忠、罗丰禄诸人。乱臣贼子,狼狈为奸,其可寒心,不啻兵临城下。’自谓警句为余诵之,时论亦颇为然。幼霞由内阁侍读迁御史,近颇能言。劾庆王一折,尤为得要。及庚子之变,又劾大学士荣禄,折入留中,幼霞遂乞假南归。”文之笔记又一节云:“殷如璋劾内阁侍读王鹏运云:‘面貌既有缺陷,声名又复平常。’措词尖刻,纯学明人流派。”在当时之互相讦诤,本非稀见,而以像貌缺陷,列入弹劾,乃属无理取闹。

半塘词学深邃。朱彊村所谓“君词导源碧山,复历稼轩梦窗,以还清真之浑化”云云,城为至深之论,其词分为七稿:乙稿曰《袖墨集》、《虫秋集》;丙稿曰《味梨集》;丁稿曰《骛翁集》;戊稿曰《蜩知集》;已稿曰《校梦龛集》;庚稿曰《庚子秋词》、《春蛰吟》;辛稿曰《南潜集》;独无甲稿。盖半塘春闱未第,不得成甲科,终引为憾事,故不存甲稿。于此亦可见旧时视科第之重,贤者亦不免焉。半塘晚年又自删汰,名曰定稿;朱彊村從刪去者選出若干闋,名曰剩稿,在半塘逝后,一並为之刊行。惟以当日印布不多,近年已渐稀见。前十余年,成都薛氏曾印清季四家词,将半塘定稿收入。然刊本亦不多见。历时久远,将难搜集全稿。侧闻半塘故乡桂林人士拟为重印,则亦词界所乐闻之事矣。

四印斋所刻词,搜求宋元善本加以勘校,达数十种,对于研究词学大有贡献,为半塘之巨绩。而朱彊村继之成《彊村丛书》,收宋金元词一百七十余种,蔚为大观。四印斋为半塘之书斋,在北京宣武门外教场头条北口路西,为一旧式四合院三进之瓦房,至今尚保存原来面貌。此房为万青藜后人产,半塘乃租户。庚子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朱彊村及刘伯祟福姚,皆依半塘居此避难。三人所作《庚之秋词》,即成于是时。半塘迁徙后,彊村遂居之。半塘之殁为光绪甲辰,其遗闻佚事知之已鲜,所刻词与自著词集亦颇零散难求,愿将所闻一二录之,备忘而已。                                          夏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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