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丝和安吉拉

            
  她俩都刚过十三,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弗朗西丝个矮,大眼睛、小蒜头鼻子,戴副深度眼镜,象个猫咪,整天蹦哒;安吉拉高出弗朗西丝半头,细长的眼睛,一脸雀斑,象匹小马;这不仅仅是她梳个长长的马尾辫。或许她们一个会变得矮胖,一个成为瘦高;那都是将来的事,现在她们都是楚楚动人的少女。她俩要好是因为脾气相投,爱幻想又爱打打闹闹、吱哇乱叫。

  两个小姑娘都是中国大陆出生,后随父母来到美国。本来她俩一个叫方兴,一个叫安晶。到这儿爸妈就根据中国名字的谐音改成弗朗西丝和安吉拉。这样美国人容易记,叫着方便。别看她们的父母平时都叫她们的英文名字,中国情结可特别深切,成天逼着两个小姑娘学中文。这是猫咪和小马很不以为然的事,也是父母逼她们的事。她俩在一起一聊天就诅咒每个周末到中文学校上课,并咬牙切齿地要把中文学校变成了一团大火。她们想象着中文学校的人都冒着烟,头上散发着烤肉的气味从屋子里没头没脑地冲出来,而路过这儿的人都流着口水赞叹,烤肉好香呀!说到妙处两个人就前仰后合地笑个没完,你一把我一把地推对方,然后就一块儿在地毯上滚。当着她们父母的面,两个小丫头也这么肆无忌惮地议论,反正家长们搞不清她们的英文俚语,也就是学校里孩子们常说的那些专用语。甭说她们父母,就是学校的老师、校长也似懂非懂。

  她们两家相距不近,开车来回要半个多小时。在周末家长就是她们的司机,把其中的一个女孩儿送到对方家里。不送她俩就在电话中聊个没完,永远有那么多可聊的。如果父母不耐烦地说:还有完没完?不能去看看书吗?挨了训的她就对着话筒告诉对方,我现在得挂了!他们不让我再打下去!说着就把电话挂断,气鼓鼓,精神上受了多大的侵犯似的。

  对了,她们的隐私权是不容侵犯的!如果爸爸妈妈一动她们的东西立刻就大喊大叫。可无论是弗朗西丝还是安吉拉,个人的房间简直就插不进脚,说是垃圾站不太贴切,用杂乱无章来形容一点也不为之过。两个小姑娘在这一点上别提多么一致,无论父母怎么警告,还是要在自己的房间里吃各种东西,冰激凌、各种糖果糕点、饮料等等。吃完了顺手把碗、杯子、糖纸等等往什么地方一塞,明明知道晚上父母看见要骂也还是顺手一塞。当时痛快就行。她俩总是在找东西,却又怎么也找不到;在图书馆借了书总是忘了还,每每被罚款;自己的屋子里的各种抽屉里、箱子里都塞满各种各样的东西。如果父母催促着收拾房间,她俩就象征性地打扫一下,整个一个猫盖屎,逼得父母恼怒地亲自来收拾。这下可不得了,如同神圣不可侵犯的主权遭到了践踏。连自己的房间都都收拾不好,今后可怎么独立生活爸妈喊着,心里真无可奈何。

  可她俩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并声称自己动手能力很强。弗朗西丝的木工课成绩是A+,安吉拉也是。弗朗西丝总是把她在木工课上做的艺术品宝贝似的拿回家,放在家中的各个位置上,那都是些木块做的英文字母美术字。安吉拉则在家里挂满大大小小的水彩画,自鸣得意。

  两家的家长是好朋友,都从大陆一个城市来,年龄也相近,总想得空聚一聚,可总是忙,晕头转向地忙,还嚷嚷着也不知忙些什么。送孩子去对方家里能说上两句时,立刻就是会商对付女儿的策略和经验之谈,当然都是失败的教训。在节假日聚会上,两家的家长们往往长时间地声讨自己的女儿。而那两个恶不赦的小家伙则尽可能地躲开,钻到一个角落里便立刻控诉各自的父母。他们总当着别人的面说咱们不对!

  这天弗朗西丝对安吉拉说:我十三岁的生日过得真没劲!

  对!我过得也很糟!安吉拉很有同感,也跟着摇头。

  十三岁的开始是多么重要!我们已经是teenager(十三到十九岁的
青少年),可他们(父母)还是把我们当成孩子!

  生日和以前的一样,就是让我没完没了地吃菜。

  就是,就是,哎,我真希望能有个标志着十三岁的生日。

  啊哈!我有个好主意!咱俩再过一次(十三岁的)生日怎么样?

  好极了!好极了!我们要自己做生日蛋糕!

  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乱蹦,跟着又在地毯上打滚。

  首先得有recipe,也就是烹饪食谱。弗朗西丝立刻去图书馆借来好几本厚厚的,专门介绍做各种糕点的食谱。此后的几天,只要两个小姑娘见面就是讨论做什么样的蛋糕。当然,直到重过生日的那一天,她俩还是没有确定好到底要做哪一种蛋糕。不过这没关系,到时候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两个小家伙都这么说)。她们郑重其事的庆祝teenager生日的地点选在安吉拉家,因为她家有很精致的烤箱;弗朗西丝要带去面粉、白糖、黄油、鸡蛋、苏打和那一摞厚厚的recipe。两家的父母听到女儿的要求满口答应,虽然是小题大做,可凑在一起做个蛋糕也未可厚非。

  一个周末的下午,弗朗西丝带着大包小包由爸爸送到安吉拉家,兴致勃勃。安吉拉早已在厨房恭候,一大堆盆盆碗碗放在了桌子上。

  开始吧!安吉拉兴高采烈。

  开始吧!弗朗西丝直跳高。往盆里倒面粉!

  我来!安吉拉打开面粉口袋就往一个大盆里倒面粉,得意洋洋。

  慢着!弗朗西丝一把夺过面粉口袋。我们得知道到底需要多少面粉!
她用力过猛,面粉从口袋中撒出,安吉拉成了白毛女

  黄油放在小锅里加温融化后,安吉拉拿起来就要往面粉里倒。忽然她感到拿锅的手被烫了一下,哎哟一声,小锅顺手扔了出去。站在她面前正在扭迪斯科的弗朗西丝立刻成为油葫芦

  先放牛奶!先放牛奶!弗朗西丝大叫。安吉拉打开冰箱门拉出一大塑料桶牛奶,一失手,桶摔到地板上,牛奶流了一地。

  面粉、牛奶、糖、鸡蛋、黄油最后在盆里和成了糊糊,可里面有许多该死的小面疙瘩。这又花费了两个大师傅的许多时间。是不是放了苏打?安吉拉忽然朝弗朗西丝大喊一声,手上、身上都是面糊糊。

  忘啦!弗朗西丝瞪着眼,眼镜上都是鸡蛋黄。其实她的意思是说,自己也记不清是否放过苏打。

  那好!安吉拉拿起苏打瓶子就往面糊糊里倒。当然这是第二次。

  她们是不是在按照食谱做的?早糊涂啦,现在只能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终于,那盆费尽心血的面糊糊被放进了烤箱。她俩开动烤箱,并趴在烤箱的塑料玻璃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盆面糊糊。渐渐的,面糊糊发了起来,这下两个小姑娘便兴奋地喊叫,蹦蹦跳跳,以为快要获得诺贝尔奖。

  蛋糕烤好的颜色是棕色的。为什么会变成巧克力蛋糕?弗朗西丝问。

  会不会已经烤糊了?安吉拉充满疑问。

  尝一尝吧。嗯,很甜,但有些苦!弗朗西丝皱着眉。安吉拉切了一小块送到嘴里,也把鼻子皱在一起。

  十三岁生日蛋糕算不算是一个失败?两个小姑娘的父母给予了鼓励,并中肯地说,这蛋糕的味道标志着生活的意义──有苦有甜。还有个实质性的问题,如何吃掉这蛋糕?巧克力蛋糕被分成两份各自带回了家。两家的父母不约而同地把巧克力蛋糕熬成了粥。当然,女儿肯定对这种充满硷味的甜粥一口都不动。当父母皱着眉喝巧克力蛋糕粥时,两个小丫头正在通电话。

  我们再做一次(蛋糕)呀?

  对!这回肯定成功。这回一定要按照烹调食谱来。

  还要叫上咱们的好朋友一起做!

  这次要是做得好,以后咱们就拿到外边去卖!

  对了!兴许咱们还能开个糕点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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