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伯父年轻时是个标准的帅哥。
这得归功于我大家闺秀的奶奶。想必我从未见过面的爷爷不仅穷困,估计长相也不怎么样,这是为什么我两个姑妈都不好看,而我伯父和我父亲都很帅。而伯父相比起我父亲来又更加要帅一些,高一些,而且是典型地浓眉大眼,身材挺拔,要是那会儿演样板戏的导演相中了他,说不定伯父也能混出个角来呢。当然这是没有这个馅饼砸他头上的。他就是一典型的农民的儿子,浑浑噩噩地长大成人,读书读到高中毕业,在小镇上也算个文化人了,不过他没有我父亲那样的志气,要去读大学。高中毕业后,应了媒妁之言,娶的是知根知底的媳妇,伯母现在也一把年纪了,不过还是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个高啊,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在乡亲们看来,也是那么一对玉琢的人儿呢。可惜啊,农村人的青春到底要短暂些,而且这长得好看不好看,比起几个孩子吃不吃得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伯父比起父亲要大十几岁,结婚又早,一口气生了两儿子仨闺女。除了最小的闺女明和我同年,一般大小以外,其余的孩子都大我很多。
不过小时候,奶奶还在的时候,我也经常被送回老家,和他们家的孩子一起摸爬滚打。
最记得的是小时候曾经因为打针被江湖医生打到了坐骨神经,我变成了不能走路的孩子,每天被奶奶安排在一个长条凳旁边吃喝拉撒,其他小孩子都围着凳子嘲笑我,只有明会来陪陪我,不嫌弃我。也还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很喜欢唱歌跳舞,在田埂上常有老乡招惹我,说看老*家城里来的娃,跳个舞给我们看看,于是就开跳,鲜艳的连衣裙在田埂上飞舞,伯父家的女儿们得意的围着我笑,这可是俺们老*家的宝。还记得初中以后,其实很少回老家了,那一年暑假去小镇上看舅舅,于是和舅舅的女儿一起去镇上的郊区看伯父。是夜晚了,伯父伯母都出门了,就看见他们家的三个女儿:萍,华,明。此时应该是他们最好的年华吧,大姐约摸二十出头,二姐十七八,老三十二三岁。老三个高,已经蹭到姐姐们的高度。穿得是平常的衣服,却掩不了青春的气息。坐着一起聊了会就告辞了。以后的很多年,舅舅的女儿(我的表姐)都在念叨:你伯父家真是三朵金花呀!
萍
在表姐看来,萍应该是三朵金花中最美的,因为萍是那种看上去端庄秀气的样子,1.68米的身材,而且二十几岁,正是曲线毕透,丰满迷人的样子。
女大当嫁。那是自然的。何况还是小镇上的一朵金花呢。说媒的大抵也是跑破了门槛。萍却没有中意的。
于是我妈出面做媒了。这里我要表扬下我妈,对我爸这些侄儿侄女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无法做到视同己出,毕竟关系还很不错,能帮忙能做事的也都端得了一碗水那么平。
作媒的对象是我爸的学生Z,大学毕业后回到镇上工作,也是个小有抱负的人,去过日本几年,会一些日语,从日本引进设备,办工厂,做实业。以我的眼光来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见面以后,该男生对萍的印象也很不错。萍却不愿意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原来是萍自己相中了一个男孩子,是做瓦工的。伯母和我妈一合计,都觉得这小瓦工也实在不是什么好职业,于是请我爸出面劝阻。我爸在整个家族里说话都是有分量的,毕竟是他们认为的见过世面的人。于是那个做瓦工的帅小伙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也没有随了我妈的心意,和Z结下秦晋之好。反而是过了一年半载的,萍宣布她要结婚了,对象是镇上的一个小混混。那当然大家都反对,反对也没用,萍在家寻死觅活的,非他不嫁。事已至此,伯父伯母也就横了心,女大不中留啊,这么老实的萍都要这样折腾,那就嫁了吧。
那几年伯父在外地做一点生意,在当地算比较富裕的人家。这萍又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哪能委屈了她呢?风风光光地嫁了吧。
萍出嫁的时候,我还很小,依稀记得萍穿了件紫色的缎子中式裙子,美的仙女似的。不过乡亲们有闲言碎语说,为什么不穿红衣服呢?
然后是萍使出浑身本事,将她老公调进她的工厂,那年月,两个人都是吃公家饭的,也还不错了。
次年,他们生了个超级漂亮的女儿。
于是伯父伯母也都接受了这个女婿。
当然只有我母亲经常在那儿遗憾,尤其是那个Z后来越混越有出息的时候。
后来我有一次听见我母亲,伯母,还有萍在一起嘀咕:这是命!
我想:萍,她是有些许的后悔的。
他们其实一直感情还很不错的。姐夫那个在外面混的,打群架的人,娶了萍以后居然也就洗心革面,再也不出去乱混了。然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中间那些年,厂子里形势也还可以,日子也还过得去。
不过前几年,姐夫突然就查出来有肝病,再一检查就是肝癌晚期。说起来应该和他结婚前的那段每天在外吃无喝六的混乱生活也有关系。
可惜了萍。
不到四十岁守了寡。
带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而且工厂也垮了。
还有我伯父也因为积劳成疾过世了。
不过萍是个坚强的人。我去年回国去看她,全然没有了年轻时的风姿绰约,不过仍然是笑盈盈的,仿佛生活不曾带给她如此的苦难。
姐夫过世后,伯母将她一家接回来,在伯母家附近开了个餐馆。伯母帮她打点餐馆。她十五岁的儿子毅然辍了学,说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
说他喜欢什么?喜欢做饭。小孩子长得高,看上去也成熟,就去学了烹饪,现在是餐馆的大厨。
女儿继续读书。
当然时不时地,她妹妹(我二姐)要接济她,直到这个餐馆现在走上了正轨。
看着她忙碌而又满足的样子,我有时候会想,她要是嫁的是另外两个人,生活也许是全然不一样了。
但是,谁能说,哪一种更好呢?
华
华在三个女儿中列第二。
我小时候的邻居家有三个孩子。老二和我关系不错。我常常听到他抱怨说:爹疼长子,母爱幺儿。只有我这个,是爹不疼来娘不爱,只好自己疼自己。后来我注意观察,确实这种三个孩子的家庭,中间的那一个往往是得到父母关注最少的一个。而且不厚道的说,中间这一个甚至常常没有老大和老幺好看,育儿专家也许会说,婴儿时期被关怀少的孩子容貌也会差一丁点,不过也就一丁点,小时候明显一点,长大后由于各种原因,也许就弥补了。而这中间的一个,往往又因为从小的被忽视而反而更加的独立和精明,也世故,当然长大后,更明显的比其他人要成功。我拿我这个理论去试生活中遇到的人,结果屡试不爽。往往是一个懦弱的老大,娇憨的老三,中间一个强势的老二
华就是那个从小自己疼自己的女人。
小的时候是个精明的小女孩,长大后是个精明的女人。
曾经有一段,我很不喜欢她。
她太精明了。强烈的超过她的年龄的精明。
三姐妹中,她确实最不漂亮,但是和外人比起来,她仍然是异乎寻常的美丽。
听伯父讲起她来,也是一副不讨人喜的口气。
伯父说几个孩子小时候穷,上学路上或是放学就去捡垃圾给自己挣零花钱,通常他们是将换来的钱交伯父保管。萍挣的钱交了就交了,以后有要钱的时候再找她爸要。华就不同了,当时她才7,8岁,就会自己记帐,管帐,还会计算利息。每年和她老爹结清一次,次年再利滚利。把她那点小金库的钱整地跟国库似的。
还有过年了,大人给的红包,其他的孩子忙着买吃的喝的,买炮筒鞭杖,或者买头花什么的,她不,她都交给她爸存着算利息。
大人们说起她,往往也是摇着头,这丫头!
因为她这种极端的小气,和算计。我小的时候也觉得她真讨厌。
不象大姐那样随和,也不如明那样亲切。
到了她出嫁的时候,倒是一反常态,她父母给她介绍了一门亲事。她估计只在心里合计了下就答应了。
华倒是想的开,父母毕竟是有经验的人,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又是独养儿子,家世,经济条件都不错。就点头了。
唯一不合适的是,婆家居然在乡下。大姐反而为她可惜了,毕竟从镇上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要去乡下了,大姐为妹妹担心呢。
华到不以为然,在镇上找个工人,倒未必比得上乡下找个干部,华的未婚夫是乡干部,又在当地有点背景,一番话说得大姐也不说什么了,毕竟大姐的婚姻也不见得是个好的榜样。
嫁过去了。倒也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俗话说,走惯了柏油路的脚又要去走泥巴路,想必华也是要适应的。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她从镇上嫁到乡下,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说话谈吐都比当地女子要有见识的多,又加上她本身的天生丽质,和精明能干,足使她在新的大家里很受宠。
公公婆婆都是正当年,不到50的年纪,就这么个宝贝儿子。比起大姐当初出嫁,公婆都不在了,生了孩子都没有个帮手,就强太多了。
公公以前也是在乡里做过干部的人,上上下下都有些熟人,年纪稍大点,退下来后从事养殖业,是天然的地利人和,生意做得红火。
二姐总归没有缺过钱用。她也符合乡下人的理想,一结婚就生了个胖儿子,把公婆一家乐得。
然后二姐就主动做了结扎,这倒是和公婆的愿望有悖的地方,多生一个怎么了,我们家养的起,罚款也罚得起。
但二姐是什么人?
二姐说了,不是钱的问题,现在H(我二姐夫)是什么人?吃官粮的,就是要做官的,作官的怕什么?怕违反国家政策,计划生育在农村可是最敏感的政策了,为了这个,多少人丢官弃甲呀!我们有儿子了,城里人不是都只要一个娃吗?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二姐夫和他家里人都没话了。
接下来怎么样?
接下来,该让姐夫去读书了。要升官,以前那个文凭就差了点。
二姐说了,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不出几年,这姐夫不断调动不断升官,不说乡下,二姐早都不在乡下了,连镇上也没呆多久,姐夫又因为工作有实力,调到县上去了。
他们的儿子也争气,一直都考的重点学校。
不过公务员毕竟钱不多,二姐又说了,你做你的事业,赚钱的事有我呢。
能干的二姐,用以前的积蓄,在城里请人做了7层楼的楼房,自己住一层,卖掉了一层,其余5层出租,而卖掉的那一层就cover了所有的建筑费用。一楼做成了门面。 每个月坐着数钱了。另外她还练出了投资的经,买基金,炒股票,据说好运气是一直伴着她,买什么赚什么。
我常常想,那个幼时的可怜巴巴地在作业本上记着账,计算着她父亲欠她多少利息的小女孩,也许也没有想到,她的今天是如此休闲,也是如此视钱财如粪土,却又坐收斗金?
明
明是伯父家最小的女儿。算起来有点老来子的意思了。因此从小倒是一直都受宠的。
明比起两个姐姐来,更高更瘦。
因为和我年龄相仿,因此更加亲近一些。
印象中明虽然是镇上的孩子,但对美的敏感性一点都不差。她总是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和她出去买东西,感觉也是个挑剔的人,好像一定要找到个完美的才肯罢休。
那一年我离家去上大学。我就和父母说,让明上咱家来吧。
这时节,伯父年岁已大,家里生意也没有往年的好。明没有考大学,就在家里晃。
父母就和伯父母商量说,好歹让明出来见见世面,也找个事做。这么大个女孩子在家闲着总不是事情。
那也是,就来了。
明很乖巧,又生的漂亮。我妈还是很喜欢她的。
在家住了段时间,就开始给她找事情做。
我妈这个人特别喜欢烫头发,因此和楼下的美发厅的老板就很熟,就和老板说,能不能让我侄女来学个手艺?想着也是为明好的。学了手艺就是个饭碗,这年头,有手艺就不愁没饭吃。我爸也觉得主意不错,就将明送过去学了徒。
明还是很心灵手巧的,学艺也很快。缺点就是家里的老幺,总归是有点懒的,做事不主动,总是叫一叫才动一动。
和明一起学艺的有一个小伙子C,要早来几年,已经基本上出师了,挑的起大梁了。用我妈的话说,是徒弟早都超过师傅了。我妈这样的老主顾每次去烫发,点着名的反而是这个C。他之所以还没有另立门户,一方面念着师徒之谊,好歹要回报够了才好说离开的。
另一方面,应该也没有存到足够的钱。小伙子品正貌端的,又是外地人。我妈就留心上了,回来跟明说了,这个C倒是不错的。你们如果谈得成,就让你爸出一笔钱,你们俩去自立了门户,凭着你们两个的好手艺,将来的日子是再好不过了。
明却没有看的上C。嫌弃别人个子不够高。明有1.70M。C大概也就这么高。
我妈坚持认为高度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到底也没有得到我伯父家人的支持,我伯母说孩子还小,随她吧。姐姐们说,也是矮了点。
就这样算了。
明又学了一年,算是出了师。
出师了就回去了。在自己家旁边开了个小的美发店。不过这个懒鬼经常锁了门出去打牌。几年下来,手艺也丢了,也没什么人来找她做头发了。终于关门大吉。
再反观C,离开师傅后果然自立了门户,还把自己的弟弟从家乡带来做帮手,也跟着他学手艺。因为活做得精而好,很快将师傅的店也挤垮了,不过小伙子念旧,又雇了师傅回去帮忙。几年下来,城里C氏美容美发厅有了几家连锁店。生意兴隆的不得了。买了几处的楼房,C娶了本地女子为妻,我妈去他店里做头发,回来就说,他老婆比明还要漂亮。我妈感慨,明没有这个命啊!
明还是不知忧愁的混着,不过这时我父亲看她也没有做手艺的能力,又没有做事业的野心,就托了关系给她找了个工作,做打字员。
好歹也是份正式工作,靠父母毕竟靠不了一辈子。明就去做了。
不过后来似乎她又相了几次亲,也没有相中。
过了两年,明要结婚了。
结婚的对象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乡下的,个子很矮的,还有些结巴的男人。
家里炸了锅。姐姐们自然是反对不已。
不过明说没用了,我已经怀孕了。
就这样,鲜花一样的明就去插在牛粪上了。
其实,明就是那种典型的凡事没有打算的人,看起来很挑剔,往往到了最后就觉得没得挑了,就凑合了。
三姐妹中,反而是明过的最苦,辛苦挣钱养家,老公在外游手好闲。明长期做打字员,闹下职业病,颈椎也出了问题,现在也因为个子太高,过早地现出了驼背。感觉生活的压力象沉重的壳一样压在她的背上。
不过,明说,我曾经也很轻松自在过,现在是还的时候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