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莫的住处是个单身宿舍,位于波鸿市中心的鲁尔大学附属医院的院内。周六的上午,程霞按朱家莫电话里的指点,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
朱家莫住的房间在宿舍的最高层,房间不大,摆设很简单,进门后左手处是个洗面池,用挂帘隔着;挨着洗脸池的是一个衣柜,接着是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叠得正正方方的;窗前放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收拾得干净整洁,一摞摞的书籍,井井有条地摆在桌边左上角,桌面的右上角,摆着一张小男孩的相片;墙上的书格里也整齐地摆着一些报刊和杂志;窗户的旁边还有扇门,通往外面的阳台,但不用上阳台,从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半个波鸿的的市貌。
写字台的正面和侧面,各摆着一个板凳。
朱家莫让程霞进屋后,显得有些腼腆,浓眉下的双眼不知该看呢里为好,他让程霞在写字台侧面的凳子上坐下,说了声“我去烧开水来泡茶”,就自己跑了出去。
程霞将手里拿着的两本《红楼梦》放到写字台上,起身环视了一下房间后,就透过窗户观看起窗外波鸿市的景色来,直到 朱家莫端着两个盛满茶水的杯子再次进到房间里来,程霞才转过身,又座了下来。
“喝茶吧!”朱家莫说着,将一只茶杯放到了程霞旁边的写字台上。另一只自己端在手上,在床边坐下了。
“谢谢”,程霞没有马上端起茶杯,“你这里视野真好!”
“呵呵,不过每天看,也会看厌了的。” 朱家莫抿了一口茶,显然很烫,他没有喝到口。
“夜景也一定很漂亮吧。”程霞只是按照自己想象的顺嘴说了出来,说完后就后悔起来。但话已出口,她只能希望朱家莫不要有别的想法了。
可往往总是事与愿违的。朱家莫听到程霞这话,似乎眼睛一亮:“那你去完市里再来我这里吃完饭,就可以顺便看到夜景了。”
“太谢谢了!不过不用了,这就够打搅你的了!”程霞忙推辞道。
“哪里的话!一点也不打搅的。真的,我这里做饭也很方便,走廊对面就是厨房,什么东西都有!”朱家莫很热情地介绍道。
程霞只好再次谢谢他的诚意,说她今晚要在自己的家里等一个电话,下次有机会一定再来拜访。
朱家莫好奇地眨着眼睛:“还是昨天那位忘记跟你说什么的电话?”
程霞认真地点了点头,朱家莫也就只好作罢了。
程霞问了问朱家莫每天的工作都是些什么,朱家莫说他现在是在医院做实习医生,但不让他上手术台,他说他也不稀罕上手术台的机会,在国内,有做不完的手术,每天站手术台,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在这里,他看到德国人做手术的水平也就是那个样子,一些常规手术,德国人的水平并不比中国人高到哪里去。
程霞说,也是,德国人多半笨手笨脚,手术这种细活儿,不一定能比细心的中国人做的高明。
朱家莫也肯定了德国医疗器械和制药水平的先进,说,借助于先进的医疗器械和精确的医药投入,一些复杂,危险的手术,就可以简单化,安全化。
程霞只感到在德国看病,现代化的医疗器械多是用于诊断上,比如化验、拍片、透视等,其项目、中类之繁多远远超过国内,可还不知道在手术、医药上也有很多名堂,她听朱家莫讲这些听得很入神。朱家莫介绍时,也讲得眉飞色舞,一时间,两人谈得很投机。
看到桌上那张小男孩的照片,程霞猜想一定是朱家莫的儿子,那孩子看上去是刚上小学的年龄,眉宇间的气质,跟朱家莫很相像。
看到程霞注意到了这张照片,没等程霞开口问,朱家莫就主动介绍说,那是他的儿子,已经上三年级了。还骄傲地说,他自己亲手给自己的儿子成功地做了包皮切割手术。
程霞有些惊讶:“不是说医生不能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吗?”
“那是指一些复杂、生命攸关的手术。” 朱家莫说话的神情很认真、诚恳。
“原来是这样的!”程霞想起了孔子的那句话“三人之行必有我师”,觉得与朱家莫的这段谈话,收益很多,同时对朱家莫的了解也增进了许多。
“那你今后准备怎么办?是在这里自己开诊所,或是在这里的医院申请职位,还是回武汉的协和医院站手术台?”程霞对朱家莫的去向关心起来。
“我准备将全家都搬到深圳去,我父亲与那里的一家私人医院很熟,他们需要我这样人。”朱家莫否定了程霞提出的所有可能,出其预料地说,“在德国申请开诊所或是医生职位实在是太麻烦,尤其是对外国人,那些手续听起来都觉得不可能了。当然在这里学习是再好不过的了,有很多医学上的疑难病例,在这里都能见到,很开阔眼界。”
听朱家莫说到这里,程霞更觉得朱家莫很有心计,看问题有他自己的见解,很有自知之明,心中对他很是佩服了。
看到时候不早了,程霞便起身告辞。朱家莫也没怎么留她,将两本续集《红楼梦》交给了程霞,并让她看了看他房间对面的厨房和洗澡间的设施,还坚持一直将她送到楼下,医院的院子里。
程霞在街里转了一圈,买了些生活用品和食物就回家了。上楼之前,习惯地看了看信箱,发现里面有一小纸条,打开来一看是刘楠写的:她来约程霞去她家玩,不想程霞没在家。程霞读完后,想了想,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朱家莫说刘楠这个周末不去他那儿,明明刘楠每个周末都来街里买东西的,朱家莫的住处就在街里,顺路看看他也是很平常的事儿。莫非是朱家莫跟他这个小姨子闹了什么矛盾?可朱家莫那么一个有教养,有礼貌、很理智的人,不会跟刘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呀!想不通的事儿,就放一放,不去钻牛角尖了。程霞上了楼,将买来的东西一一归类到柜子、冰箱里,便动手准备给自己做饭了。
一个人的饭,做不出什么花样来,程霞还是煮了一小锅饭,炒了两个菜,做了一个汤。忙活完后,就打开电视机,将饭菜端到起居间的桌子上,边看电视边吃饭。
凯文的电话如期而到,程霞关上了电视机,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他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他这一天去 垯坂城的经历。
电话的听筒里传来的凯文爽朗的声音:“我说你们的 威廉海姆怎么会想起到这个地方来度假,原来是 Nordtank 集团的人邀请他夫妻俩来的。 Nordtank 集团 若是能争取到这个项目,你们公司肯定是他们的增速机配套厂了,这样的话,就够你们干上三、五年的了吧?”
程霞:“你看 Nordtank 集团 能争取到这个项目吗? ”
凯文:“这我可说不上来!你们中文里面不是也有句成语:隔行如隔山。”
程霞:“多少从双方接触时的气氛,你也能感觉出来个三、五成的嘛!这不是你的拿手招术吗?”
凯文:“若是我自己的项目,我当然可以拍胸脯了!这不是我的项目,你还是问 你们的 威廉海姆去吧! ”
程霞感觉到 Nordtank 集团 能争取到这个项目不怎么乐观了,她没有接着问下去,说 :“不过,听你这口气,你的新疆水泥厂的项目,是十拿九稳的了?”
凯文:“嗬嗬!别嗔怪我说大话:我今年的奖金就有保证了!”
程霞:“如果你那个南京的项目也拿下来呢?你就能得双份奖金了?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今年你把能拿的都拿光了,明年,你喝西北风去啊?”
凯文:“我不拿,就会给别人拿走的,。。哎,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休息时间里,不谈工作!你不是说过:‘八小时之外,是我的自由’吗?”
程霞在心里笑了笑,这个凯文,净爱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可她也不去纠正他了,随着他说:“那就说说,你在 垯坂城都看到了什么 ?”
凯文: “垯坂城这个地方可真是漂亮,姑娘们也漂亮,可就是没有中国南方姑娘的斯文劲头,我不喜欢。”
程霞:“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对南京项目这么热心,看来那儿是有温柔斯文的 中国南方姑娘在吸引你啦!你们这些搞销售的,没有几个是正经货! ”
凯文:“你可别‘打击一大片’哟! 你们的 威廉海姆也包括在其中吗? ”
程霞:“他是在那儿度假的,又不是在工作!”
凯文:“他要是来这儿工作的话,就该带上你了吧?”
程霞听出了凯文口气里的邪门:“说你没正经,你还就耍贫了!”
凯文口气仍不改:“我怎么不正经了?”
程霞撅起了嘴:“不跟你说了!”
凯文就卖官司:“那我挂了?”
程霞:“哎!。。。”
昨天接到了 凯文的电话时程霞就在犹豫:要不要跟凯文商量施耐得提出的事儿。如果没有目前延根公司的不景气,不用说,凯文是不会同意程霞离开的,起码施耐得那儿跟程霞的专业根本不对口;不过现在延根公司的处境,也不是她程霞留下就能挽救的,如果她现在离开,或许真是像施耐得所说的:还给 史大德勒减轻了负担。这会儿她 “哎!”了一下,又不知从哪儿说起为好。
凯文:“‘哎’什么?”
程霞:“。。。挂就挂吧!”说着她自己先把电话挂上了,她需要时间给自己整理出一个思路来。
耳边没有了凯文的声音,屋子里一下子显得格外寂静,程霞有点受不了这种寂静,走到窗前,打开了临街的天窗―她的房间在这栋楼房的最高一层。
周六的街道也没有了平时的嘈杂,偶尔有辆路面电车经过,还能给街上带来点儿喧哗:几个乘客下车,几个乘客上车。路面电车的轨道在街道的中央,车站只能设在街道的中央,电车到站时,在街上行驶的汽车就得停下来,等下车的乘客经过街道的汽车行驶道,走到人行道上去了之后,才能驶过。
程霞将头探出窗口,看了看街边停车道上凯文经常停车的地方:空空的。